结论 分享的历史
斯基泰人是相异者;希罗多德是旅行者和讲述旅行故事的人;希罗多德是人种志学家或者是人种学家;希罗多德是相异者的勘察人,是“oikouménē”(有人居住的地方)的吟游者:也许是吧,因为他用他的文字带领着我们到处游历。但是,反过来可以提出的问题就是:这个希罗多德能够想象另一个希罗多德吗?他真正地、深刻地与作为“希波战争的历史学家”的希罗多德不一样吗?或者,如果我们走得更远一些,他真的是另一个希罗多德吗?或者,他是希罗多德的影子吗?
对这些问题,我们不能只是简单地回答是或者否;要想准确地回答这些问题,就需要思考希罗多德的整个史学,或者回顾人们对他的作品先后的解读。然而,如果我们来看说他是骗子的传统,正如我在前边简单勾勒的那样,骗子的形象和人种学家的形象,或者描写相异者的希罗多德的形象,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是重叠在一起的,而且也不是永远都重叠在一起的。他不是“说谎者”,因为他说的是非希腊人,或者只有当他在谈到非希腊人时,他就不是“骗子”。修昔底德认为,的确,古希腊最早的历史学家(logographe)打造的“muthṓdes”(感动人的成分、故事)这个词,既适用于说蛮族人的话语,也适用于战争故事,即使是比较近的战争的故事,也许尤其适用于后者,因为战争故事几乎完全是“耳闻”(akoḗ)来的。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克特西亚斯首先针对的是谈论波斯人的一些话语。普鲁塔克也同样是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想揭露最“恶毒”和最严重的谎言,所以首先是与希腊人有关的谎言。
艾蒂安在《为希罗多德辩护》当中,并没有直接谈到希波战争,他感兴趣的主要是描写相异者的希罗多德:在为希罗多德辩护时,他使用了一些其他来源的例子,是从很多希腊和拉丁作者的作品中采撷的,而且利用了比较。只要愿意以同样的眼光来看待意大利、日耳曼、佛兰德或者西班牙也存在的某些习俗,希罗多德从前讲述的那些习俗就不那么不可信了;同样,如果与我们知道的土耳其和帖木儿的事放在一起,希罗多德在某些时候讲述的关于波斯人的事也同样并非那么不可信。[1]最后,如果博诺神父认为希罗多德是个骗子,那是由于一种他特别无法忍受的原则问题,哪怕希罗多德是第一个历史学家:的确,世俗的历史只能是骗人的历史,或者是神话的历史。
如果现在我们来看希波战争的历史学家,或者更准确地说,现代人是如何建立了这一历史学家的形象的,我们可以认为,一直到18世纪末,没有人认真地反对他写的作战故事。[2]19世纪人们开始研究资料的源头,情况就变了,人们的怀疑占了上风。由于各种资料都标注了来源,而且是各种各样的资料来源,学者们最终完全抹去了《历史》的文本,因此,此前希罗多德有过被借用、被抄袭的经历。奥维特是这样总结1894年的形势的:“我们到目前为止列举的所有学者,尼布尔、尼奇(Nitzch)、维克兰(Wecklein)、德尔布吕克(Delbrück)都认为希罗多德关于希波战争的历史,是从口语传统中汲取资料的,或者他的资料几乎完全来自口语传统……但是,他们都不同意说,希罗多德在自己的书中讲述的是别人已经写好的历史……克洛伊策(Creuzer)在世纪初已经指出了一种完全相反的理论,后来一些学者也捍卫这种理论,今天这种理论占据了主导的地位,尤其是近十年以来……这种理论以不同的谨慎程度支持说,历史学家编纂了很多前人的研究成果,但是并没有说明成果的来源,所以等于是真正地抄袭了前人的成果。这种理论首先以普遍的方式应用于希罗多德的整个作品,只是最近才应用于论述希波战争的部分。”[3]推行这一理论的最有洞察力的学者是萨伊斯(Sayce)、迪尔斯(Diels)、帕诺夫斯基(Panofsky)和特洛特温(Trautwein)。[4]如此说来,希罗多德发明了从未存在过的口语传统,或者隐瞒了文字的资料来源,而文字的来源是的确存在的。因此,“对来源的研究”(Quellen-forschung)导致出现了骗子的一个新的化身。
不久之后,到了1909年和1913年,[5]雅各比(F. Jacoby)从深刻的意义上重新提出了问题。的确,他认为,首要的问题是历史的起源:希腊人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成为历史学家的?因此,在这一演变当中,希罗多德占有何种地位?因此,他关注的不是说谎者,而是历史之父,他的问题涉及的不是谎言,而是历史之父的地位。我们还记得他的结论:希罗多德先是人种学家和地理学家,只在雅典短期逗留过之后,才变成了历史学家的,因此,作品本身就带有“认识论上的断裂”的痕迹:在这一断裂之前,他还不是历史学家,在这之后,他才真正地成了历史学家。描写相异者的希罗多德,前面几卷书的希罗多德,就是属于断裂之前的世界:这是一种保护他的方式,同时也与他保持了距离。
一旦确立了这个框架,以后的评论者和历史学家将表明他们的立场,有的将接受这一框架,修改这一框架,有的则对此提出异议。[6]比如弗里茨(K. von Fritz)便接受了这种演变论的观点,进行了更细的研究,在希罗多德的一次埃及旅行中发现了第一个“断裂”(认识论上的断裂),他甚至精确地指出希罗多德参观大迷宫的日期:“转折点很可能是在他参观法尤姆(Fayoum)的时候,所谓的莫伊里斯湖(lake of Moiris)和迷宫对他的思想造成了极大冲击。从那以后,他似乎对埃及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7]然而,兴趣的扩大还不是真正的历史,因为“即使在他的旅行结束时,他也并没有注意到年代顺序的必要性。他还没有发现这是真正的史学不可或缺的基础”。[8]在旅行者的面目之下,历史学家的身份已经崭露头角,相异性的边界也在向后退让。但是,总起来看,“演变的理论”(Entwicklungstheorie)还是可以分成两部分的。
有些作者没有提出希腊史学的问题,也没有考虑历史之父究竟是谁,没有考虑希罗多德的作品是不是谎言,只是对《历史》进行分析,得出的结论却相反,认为作品是统一的[9],而且在他们看来,作品讲述的是“一个故事”。[10]这样一来,作品便不再具有两重性,人种志的故事也不再被当作前历史的离题话来对待。
简单说,这就是关于说谎者和描写相异者的希罗多德,关于历史学家和人种志学家的问题是如何提出来的,但是,考虑到我们在前边的分析,这个问题对我们是如何提出来的呢?或者,对于我们来说,真正的问题是按照什么样的线索提出来的呢?
首先,在考虑叙述的限制时,我们通过一个确切的例子注意到,将作品分成两个部分是不合适的。大流士在斯基泰王国的战争对应的是薛西斯对希腊的讨伐,要理解大流士对斯基泰王国的战争,我们离不开薛西斯对希腊的战争,而且大流士对斯基泰王国的战争是对薛西斯的战争的全面重复。[11]
另外,整个《历史》中讲的都是“他们”(相异者)和“我们”(希腊人),虽然每一卷书的表现不一样;虽然在相异者的故事当中,“我们”只是以未明言的方式存在的,是不知不觉中进入故事的无所不在的魂魄。而且这些“故事”也是确定“我们”的一种方式。希波战争的故事以非常明确的方式表现了与“他们”进行斗争的“我们”,同时为“我们”建立了一种对最近的过去的表现,围绕着“to Hellēnikón”(神殿)建立了一种新的记忆。[12]“我们”至少在一种情况之下是潜在的,在另一种情况之下是明确的,所以“我们”在故事中永远是存在的。
在相异者的故事和希波战争的故事之间有变化的,是接受者的地位:接受者对希波战争比对相异者所拥有的知识无疑更多。这一次,叙述者讲述的世界是在叙述者所在的世界当中的。但是,我们看到,在文本让人相信的方式当中,要考虑的,不是新信息的数量,而是叙述者对新信息的处理(既要说人们说的事,也要以某种方式来说,而且要说“值得注意”的事)。
从今往后,反过来的问题可以这样提出了:如果让人相信的机制是通过叙述者在故事中的干预运行的,那么,希罗多德是如何在希波战争的阐述中干预的呢?是干预得更多,还是较少?他的干预和在相异者的故事当中的干预方式有所不同吗?对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三个方向上进行探索,以代表对问题的回答。
第一个是关于“thma”(奇闻逸事)和“érga thōmastá”(人的事迹)。如果说“奇闻逸事”是游记当中的一个栏目,而且要求旅行者的眼睛进行判断何为“奇闻逸事”,如果说《历史》的宗旨是让人们不要忘记人的杰出而伟大的事迹,那么,对战争的故事又当如何呢?在这一点上,“杰出的”事或者“令人赞佩的”事不再是一条河、一个地方或者一个建筑,而首先是事迹。但是,一旦表示出了这种区别,我们十分奇怪地注意到,“人的事迹”是按照与相异者的故事中同样的方法领会、建立和最终表达的。两个斯巴达人斯贝尔提亚斯(Sperthias)和布利斯(Boulis)的行为“令人敬佩”(áxiē thṓmatos),正如巴比伦的一座大坝高度和厚度“令人敬佩”一样。[13]我们还记得埃及的迷宫让人觉得是“thma”(奇闻),“无以言表”(lógou mezō),同样,艾吉西斯特拉托斯(Hégésistratos)为了脱身,毫不犹豫地砍掉锁链中的脚,这种超凡的行为也让人觉得是“奇闻”,“无以言表”。[14]或者,叙述者在描写香料的采摘时,按照潜在的“奇闻逸事”的规模进行了分类,从“奇特”的程度最小,到“奇特”的程度最高,然而,在战争的故事当中,也有一种对“事迹”的分级,主要也是用形容词的最高级来标记的。最后,正如旅行者的眼睛是“奇闻逸事”的保证一样,在很多情况之下,叙述者就是“奇闻逸事”的参照(我认为这是“奇闻”,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奇闻”[15]),虽然在一种情况之下,眼睛捕捉到这件事,仔细观察它、判断它、衡量它,而在另一种情况之下相反,“我”的干预强调的是被讲述的现象令人感到奇怪或者不解,因为它让人无法捉摸;不管怎么说,事情都是由“我”来判断的。[16]
第二种探索:值得注意的事物,或者,用希罗多德的原话说,“值得讲述的事物”(áxios apēgḗsios)使用这同一个工具,作者在所有可以用言语述说的或者可以写下来的事物当中剪裁,不管这些事物是相异者的还是“我们”的:在所有猎杀鳄鱼的方式当中,他“写了”他认为“最值得讲述”的方式(axiotátē apēgḗsios);正如自从暴政结束之后,一直到爱奥尼亚暴动之前,在雅典发生的所有事件当中,他将“述说那些最值得讲述”的事(axióchrea apēgḗsios)一样。[17]同一种表达反复使用,这似乎表明,叙述者的方法变化不大,只要是遥远的习惯和事件,他都愿意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
第三,在故事从头到尾的表现过程中,他都是目睹和让人目睹的人(sēmainei)。我知道是谁最先对希腊人采取不公正的行为的,我会让人们知道(sēmainein)。在此之后,“我再接着将我的故事讲下去”,也就是说,我要让我的话语将该走的路程走完,而且同时,我也是这一路程的向导。
如此看来,在相异者的吟游者和战争的历史学家之间,叙述者在故事中的位置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不同;他似乎从相异者过渡到了相同者,同时他还是他,因此,很可能描写相异者的希罗多德并不是另一个希罗多德,或者另一个希罗多德的确是存在的,只不过他产生于人们对希罗多德的解释:他属于希罗多德的史学,也是由希罗多德的史学所传承的。
但是,这样写,并不意味着我主张会在这种历时性的前景之外找到文本,也就是找到真正的希罗多德,这种主张既愚蠢又错误。[18]只不过,能使得这种方法或者这种向希罗多德的回归成为可能的,是历史领域的位移,其标志大致来说是,事件和政治的历史(或者某种政治的历史)向后退了,历史人类学或者人类学历史(希罗多德甚至可以成为人类学历史的鼻祖)产生了飞跃,人们最近对社会想象进行了探索。从古代史来看,我们就不必一定要通过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来看待希罗多德的《历史》,或者,我们当然可以把希罗多德看成第一个历史学家,但是也可以把他看成修昔底德的先驱,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把斯基泰的故事当成一种想象的斯基泰王国的话语。
还有就是人们对他的评判,包括我们提到的那些,也包括其他的一些评判,都说明他使人感到担忧:也许由于他占据的位置本来就是使人感到担忧的。他是谁?他在哪里?他是吟游者?是诡辩派哲学家?是历史学家?不过,这并不是一种职业。于是,我们尽可能化解这种担忧,我们致力于驱除这种担忧。也许他声称是在讲故事,但是事实上,他讲的“故事”也许是一些“神话”,于是我们看到的是天真人的形象;也许他把历史当作“故事”讲给我们听,但实际上他的历史只是一些神话,也就是说,是谎言(pseudéa),那我们所面对的,就是说谎者的形象。不管怎么说,如果他是个说谎者,倒可以让人放心了:至少我们知道,我们与之打交道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作为表演者,他表明他是个很有洞察力的人。或者他是个调查者,但同时他也是个编写神话的人;或者他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同时也是个历史学家。
“这事发生过”的声誉产生了历史话语的最为可靠的真实效果,[19]但是,涉及《历史》时,真实的效果因为人们的怀疑而被破坏了。这样一来,不是“这事发生过”支持话语,而是“这事没有发生过”或者“这事不是这样发生的”导致产生的担忧破坏了话语。斯基泰战争真的发生过吗?战争的过程是那样吗?如果我们再走得远一些,那就会提出真实性的问题。在历史学家的实践当中,真实性的地位是双重的:“作为经历的真实(历史学家研究、理解或者重现一个过去的社会的事)以及作为科学活动所意味着的真实(历史学家在研究问题的时候所参照的现在的社会,其程序,其理解模式以及其意义的实践)。一方面,真实是分析的结果;另一方面,真实是分析的假设前提。”[20]但是,在希罗多德的情况中,真实性在开始的时候无法确定,在结束的时候也确定不了,真实性既不是假设的前提(它所占据的位置具有不确定性),也不是结果(人们对“故事”或者“神话”感到担忧)。
从更加广泛的意义上说,把希罗多德说成历史之父,就是驱除这一担忧的一种方式。的确,这种方式给了他一种地位,但这种方式也把他放在了一旁。另外,把他安置在历史的门槛上,使他成了一尊古老的、黑黢黢的塑像,人们按照礼仪向他致敬,援引他说过的话具有驱邪的作用,能让接受者相信:我的文本可不是谎言。
最后,他的地位可以总结为以下的悖论:他是历史之父,可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历史学家,好像这个历史之父的身份当中必然包含有未完成的部分。对于我们来说,西塞罗是第一个承认他是历史之父的人,西塞罗在文章一开始先重申了历史和诗歌的区别:历史所瞄准的是真理,而诗歌针对的是愉悦(delectatio)。但是,西塞罗也不得不立刻将希罗多德放在一旁,认为希罗多德是在这一分类之前的人物,因为他所针对的,既是真理,也是愉悦。也许历史和诗歌之间的区别的确就是我刚说过的那样:“即使说希罗多德是历史之父……也还有着数不清的故事。”[21]他将范畴打乱了,他超越了文体的规律,他违背了行业的规则。
维韦斯说,称希罗多德为“谎言之父”更恰当一些,而不是历史之父。维韦斯那是在说俏皮话。但是史学将这两种形象摆放在一起,也许并不是偶然的:为什么这两种形象,一种或者另一种,一种和另一种,一再出现呢?一方面把他看成历史之父,可是不幸的是另一方面,也把他看成说谎者,这在他身后是一种双重的耻辱。实际上这样看待他也太简单化了。不,他既是历史之父,也是说谎者,因为,正是由于他占据着这种不一般的历史之父的位置,而且也部分地摆脱了文体的规律,在这方面,人们承认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成了说谎者。历史之父不一定就是说谎者,而是因为,他是历史之父,所以他有可能看起来也是个说谎者。以这样的方式来看,希罗多德及其一系列的解释便形成了一面放大的镜子,通过这面镜子,提出了一个和希罗多德一样古老的问题,今天,这个问题又重新向我们提了出来,也关系到我们,那就是历史和虚构的问题。
更何况像旋转门一样转进转出的虚构不会就此停下来:如果希罗多德自己在文本当中把那些他要与之保持距离的事物作为“神话”来描写,如果他被后来的人说成了善于编写神话的人,那么似乎反过来,在希腊化时代,他也可以被一些小说家利用,好让他们的小说产生真实性的效果。以弗所的色诺芬写的《以弗所的故事》(Ephesiaca)就是这样。
有人说,作者了解以弗所这座城市(故事的发生地),并不是通过一手材料,而是从希罗多德的作品中借用了一些地形地貌的细节和人名。[22]这岂不是说谎者来为虚构帮忙,以便让虚构的东西变得可信!
希罗多德是历史之父,也是说谎者,他的作品是历史也是虚构,而且,更加具体地说,用据说是菲斯泰尔·德·库朗热(Fustel de Coulanges)的话来说,如果历史真的“是用文本形成的”,那么像《历史》这样的文本,对历史的形成意味着什么呢?[23]问题可以这样提出:如何阅读历史?本书试图对这一问题提出一种回答。
但是,从更加普遍的意义上说,这样的阅读迫使我们去探索文献[24]:2 500年来的目录学始终提到文献,2 500年来的史学不断地打造和研究文献,可什么是“文献”呢?是什么使它成了所谓的文献的呢?我们凭借什么来识别它呢?它又承载着何种效果(何种特殊的效果)呢?
[1] 或者还有一个比较的例子:“波斯大王让人跟在自己身后,一路洒下从霍阿斯佩阿斯河(Choaspès)里汲来的专门保留着的水,或者一个红衣主教从法国到罗马去的时候,随行让人带着几千瓶葡萄酒,哪一个更令人难以相信呢?”
[2] 参见前文所引奥维特(Hauvette)的作品第114—115页。博物学家们主要关心的是其他的东西,他们要让与东方帝国有关的希腊的文本与《圣经》当中的编年史资料一致。比如斯卡利吉(Scaliger)、佩托(Petau)、布耶(Bouhier)都是这样。
[3] 参见前文所引奥维特的作品第158—159页。
[4] 萨伊斯:《东方的古老帝国,希罗多德,I—III》,伦敦,1883年(A.H. Sayce, The Ancient Empires of the East, Herodotos, I-III, Londres, 1883);迪尔斯:《希罗多德与古希腊》,载《赫耳墨斯》杂志,第22期,1887年,第411页及以后部分(Diels, “Herodot und Hekataios” , Hermès, 22, 1887, pp. 411 sq);并参见帕诺夫斯基(H. Panofsky, Quaestionum de historiae herodotae fontibus pars prima, Diss., Berlin, 1885)和特洛特温(P. Trautwein, “Die Memoiren des Dikaios, eine Quelle des herodoteischen Geschits-werkes” , Hermès, 25, 1890, pp. 527-566)的作品或者文章。
[5] 雅各比:《希腊史学的发展以及编辑一本新的希腊历史残篇的计划》,见于《克里奥》,第9期,1909年,第80—123页(F. Jacoby, “Uber die Entwicklung der griechischen Historiographie und den Plan einer neuen Sammlung der griechischen Historikerfragmente” , Klio, 9, 1909, pp. 80-123);尤其是第352—360页:“他不是为伯里克利写作,而是为他的新祖国,为雅典写作。”
[6] 参见前文所引乔斯的作品第36—39页。
[7] 弗里茨:《希罗多德与希腊史学》,见于《美国文献学协会会刊》,第LXVII期,1936年,第337页(K. von Fritz, “Herodotus and Greek Historiography” , Transactions of the American Philological Association, LXVII, 1936, p. 337)。如果哲学家应当“感到惊奇”,历史学家也应该有这样的品质。
[8] 弗里茨:《希罗多德与希腊史学》,见于《美国文献学协会会刊》,第LXVII期,第338页。文章的开头是这样的:“希罗多德被称为历史之父。然而,修昔底德所做的工作与我们的史学观念相符,希罗多德所做的工作就不是这样。”
[9] 尤其是波朗茨(M. Pohlenz)、迈尔斯(J.L. Myres)、伊默瓦尔(H. Immerwahr)。
[10] 伊默瓦尔:《希罗多德作品中的形式和思想》,第79页(H. Immerwahr, Form and Thougt in Herodotus, p. 79)。
[11] 参见本书前文第98页及以后部分。以及博尼茨:《希罗多德研究》,柏林,1968年,第111—136页(H.F. Bornitz, Herodot-Studien, Berlin, 1968, pp. 111-136)。
[12] 希罗多德,I,4,58,60;VII,139,145;VIII,12,114。按照希罗多德借雅典人之口下的著名定义:“同样的血(hōmaimon)、同样的语言(homóglōsson)、共同的神殿和祭祀(then idrúmata te koinà kaì thúslai)、相似的风俗习惯(ētheá te nomótropa)。”南奇:《波斯战争的政治伦理和社会经济意义》,见于《伯里克利时代的希腊》,米兰,1979年,第12—16页(G. Nenci, “Significato etico-politico ed economico-sociale delle guerre persiane” , in La Grecia nell’eta di Pericle, Milan, 1979, pp. 12-16)。
[13] 希罗多德,I,185;VII,135。
[14] 希罗多德,II,148;IX,37。
[15] 希罗多德,VI,117,121;VII,99,153;VIII,135;IX,65。
[16] 伊默瓦尔:《奇闻逸事: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作品中作为纪念碑的故事》,见于《美国语文学报》第81期(H. Immerwahr, “Ergon ; History as a monument in Herodotus and Thucydides” , American Journal of Philology, 81, 1960, p. 266, note:)当中第266页的一个注说:“……从潜在的意义上说,纪念碑和事迹从观念上来说是完全一样的……”第268页:“érgont和mnemosynon让人产生的联想说明,希罗多德是把人的事迹看成一座纪念碑的。”
[17] 希罗多德,II,70;V,65;在III,125中也有这种表达,是在讲到波利克拉特斯的死亡方式时,说他的死“不值得讲述”。参见德莱克斯勒:《希罗多德研究》,希尔德斯海姆-纽约,1972年(H. Drexler, Herodot-Studien, Hildesheim-New York, 1972),作者通过对这些表达的研究,还是得出结论说,希罗多德不是一个历史学家(第185页)。
[18] 参见姚斯:《接受美学》(H. R. Jauss, Pour une esthétique de la réception, trad. Paris, 1978, pp. 58-63)对这种“程度不同地停留在柏拉图意识当中的文献学”的批判。
[19] 罗兰·巴特:《历史的话语》,载《社会科学信息》杂志,第VI期,1967年,第71页(R. Barthes, “Le discours de l’histoire” , Social Science Information, VI, 4, 1967, p. 71)。该文后来收入《语言秘语》,巴黎,1984年,第153—166页(Le Bruissement de la Langue, Paris, 1984, pp. 153-166)。其中关于塞尔托(M. de Certeau)的一些批判说明,参见前文所引《历史的书写》(L’Ecriture de l’histoire)第53—57页。
[20] 塞尔托:《历史的书写》,第46—47页(M. de Certeau, L'Ecriture de l’histoire, pp. 46-47)。
[21] 西塞罗:《论法律》,I, 1, 5(Céron, Lois, I, 1, 5)。(此句原文是拉丁文:quamquam et apud Herodotum, patrem historiae...sunt innumerabiles fabulae。——译者注)
[22] 拉瓦尼尼:《希腊传奇故事研究》,佛罗伦萨,1950年,第145—156页(B. Lavagnini, Studi sul romanzo greco, Florence, 1950, pp. 145-156);从更加普遍的意义上,参见佩里的《古代传奇故事》,《文学起源的历史叙述》,伯克利,洛杉矶,第167—170页(B.E. Perry, The Ancient Romances. “A literary-historical account of their origins” , Berkeley, Los Angeles, 1967, pp. 167-170)。作者在文中说,在《苏达辞书》(Souda)中,小说的作者被说成是“historikoi”,而且像“Ephesiaca”(以弗所故事)、“Babylonica”(巴比伦故事)等名称并不说明书的内容:“……我们看到,在希腊传统的传奇故事的标题当中,常常使用民族的名称,作者声称自己写的是历史(是历史的一种),古代学者也把这些人归为历史学家,他们对传奇故事的文学形式没有准确的说法。”
[23] 菲斯泰尔的说法是马鲁在《论历史知识》(H.-I. Marrou, De la connaissance historique, Paris, 1954, p. 77)中引述的,而马鲁又是从费弗尔(Febvre)的作品中援引的这句话,费弗尔指出了这句话所具有的限制。马鲁认为:“如果说历史不是仅仅由文本形成的,那么历史主要是由文本形成的,文本的准确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
[24] 勒高夫和图贝:《能写出一部完整的中世纪历史吗?》,载《学术学会第100届全国代表会议论文丛刊》,巴黎,1977年,第38—40页(J. Le Goff et P. Toubert, “Une histoire totale du Moyen-Age est-elle possible?” Actes du 100e Congrès national des sociétés savantes, Paris, 1977, pp. 38-40);在勒高夫的《新历史词典》(Dictionnaire de la nouvelle histoire, Paris, 1978, p. 238)当中,作者认为,制定一种关于文献的新的观念,还是一项尚待完成的任务。
为了什么让人相信:文本的效果?这是最后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