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个人名字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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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人无法清楚区分语言与事物,总是认为除了思想观念方面的联系,名字与其代表的人或物还有着实际物质的联系,如此一来,就能像利用头发和指甲或人类身体各部分来害人那样,巫术也能利用名字来害人。原始人总是非常注意保护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们把名字看成自身极重要的部分。以北美印第安人为例,他们“不仅仅将自己的名字视为一种标志,还将其视为类似于眼睛和牙齿的身体组成部分,并且相信恶意对待自己的名字所造成的损害和损害自己的身体是一样的。从大西洋到太平洋的很多部落中都有这种观念,由此还产生了不少隐藏或修改名字的古怪规矩”。一些因纽特人步入老年后为了重获新生,便为自己取了新名字。西里伯斯[1]的托兰普人认为,只要写出一个人的名字,就能将这个人的灵魂和名字一起带走。至今,很多原始人仍然把名字视为生命的重要部分,为避免坏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后,用来伤害他们,他们会尽量隐姓埋名。

接下来,我们先开始说最底层的原始人。据说通常情况下,澳大利亚原住民都不会公开自己的名字。主要原因在于,“相信敌人一旦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就会利用巫术伤害他们”。有位作家说过:“澳大利亚有一个黑人显然是担心巫师会利用他的名字伤害他,所以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真名。”在澳大利亚中部一些部落中,人们在平时用的名字之外,还有一个秘密的或神圣的名字,这是他们出生后不久,家里的老人为他们取的,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个名字平时绝口不提,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派上用场。如果这个名字被女人或外人听到了,便是违背本族族规,其恶劣程度等同于亵渎神。如果非说出这个名字不可,也要小心翼翼地用只有自己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悄悄地说。“当地原住民相信,陌生人知道了他们那个神秘的名字后,就会利用巫术伤害他们。”

古埃及人达到了相当高的文明程度,却深受最低级的原始文化遗迹影响,并与其融为一体,这真是令人费解。他们也有这种恐惧心理,从而形成这样一种风俗:埃及人个个都有两个名字,一为真名,一为好名,或一为大名,一为小名。对外公开的是好名或小名,真名或大名则严格保密不让人知道。婆罗门的孩子也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公开的,一个是秘密的,后者只有他父母才知道。除了婚礼,这个秘密名字在其他场合都不能使用。由于巫术要发挥作用,必须跟真名建立联系,因此,这种风俗的目的就是防范侵害。尼亚斯岛原住民也认为,魔鬼如果听到人的名字,就会去伤害那个人。当地人从来不叫婴儿的名字,因为再没有什么人比婴儿更容易受邪恶侵害了。在鬼怪经常出没的地方,比如树林深处、河岸边、泉水旁,人们会互相提醒,千万不要互喊名字,以免被魔鬼听到。

奇洛埃的印第安人[2]将名字当成秘密,不愿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们说,有小精灵和小鬼在本地和附近的岛上出没,它们如果知道了人的名字,会加害于那些人。对它们不知道名字的人,这些坏精灵一点办法都没有。阿劳坎人[3]担心自己被超自然力量所害,因此拒绝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名字。如果有人对阿劳坎人这种迷信思想一无所知,问起他们的名字,他们会回答:“我没名字。”奥吉布威人在被人问及自己的名字时,会看向身边的人,让其代替自己回答。“因为他们从小就相信,自己如果说出自己的名字,身体就长不高,永远那么矮小。很多陌生人见他们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字,便误以为他们真的没有名字,或忘了自己的名字。”

在上面这个例子中,让别人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陌生人,似乎就不用担心泄露名字造成严重后果了,因为只有自己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才会招致这种伤害。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他们会相信,说出自己的名字,会让一个人再也无法长高?不妨揣测一下,这些未开化民族认为,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便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由其他人说出来,这个名字跟自己就不会有血肉相连的关系,不会因此对他造成什么危害。所以,原始人的哲学家也许会说,一个人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就相当于从自己身上吐出了一部分自我,如果继续随意往外吐,最后一定吐尽自己的精力,健康也就毁了。淳朴的道德家会警告那些虔诚的信徒,很多人之所以孱弱多病,都是因为养成了随口说出自己名字的习惯而不知节制。

很多未开化民族的人很不情愿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却不反对,甚至还会请别人帮他们说出自己的名字,以满足陌生人的好奇心,这些都是事实。比如马达加斯加部分地区的居民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他们的禁忌,不过他们会让仆从代替自己说出来。这种风俗既古怪又矛盾,一些美洲印第安部落有着同样的风俗。据说“美洲印第安人不能随意说出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们的名字是很神圣的。如果你去问部落中任何一个勇士他的名字,得到的回答要么是直率的拒绝,要么是以他听不懂你在问什么为借口,委婉地回避问题。如果勇士的好朋友刚好过来了,勇士就会凑到朋友耳边,低声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这个朋友会代替勇士说出他叫什么名字,得到勇士诚挚的感谢”。不列颠哥伦比亚的印第安部落也有这类情况,比如“他们都不肯告诉别人自己叫什么名字,这是他们最奇怪的偏见之一。如此一来,你绝对不可能从一个人口中打听到他的名字。但是你让他们说出其他人的名字,他们却毫不迟疑”。东印度群岛各地都有这种风俗,在一般情况下,每个人都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字。跟当地原住民往来,千万不要问对方的名字。如果遇到行政或司法事务,需要问当地原住民叫什么名字,对方就会瞧瞧自己的伙伴,暗示伙伴会代替自己回答这个问题,或直截了当地说:“问他吧!”至今,这种迷信思想还在东印度群岛各地流行着,也流行于莫图和摩图摩图各氏族、新几内亚北部芬斯克·黑文的巴布亚人、荷属新几内亚的努弗尔人、俾斯麦群岛的美拉尼西亚人中间。南非很多氏族的人,只要能让别人帮忙,就绝对不肯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他们也不是绝对不肯说。

这种对个人名字的禁忌也不是永恒不变的,它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南迪战士出征,留在故乡的人提到他们时,必须用鸟的名字指代,绝不能说出他们的真名。如果孩子忽略了这件事,把某个出征战士的名字说了出来,母亲就会批评孩子:“别说天上的那些鸟了。”刚果的班加拉人打鱼期间和带着鱼回来时,任何人都不能提到他的名字。这段时间,所有人都会称他为“穆维勒”。因为水里到处都是精灵,一旦听到哪个渔夫的真名,它们就会跟这个渔夫过不去,让他一条鱼都打不到,或只能打到很少的鱼。渔夫去卖自己打到的鱼时,顾客也必须叫他“穆维勒”。因为即使到了这时候,精灵只要知道了渔夫的真名,也会记下来,等渔夫下次打鱼时再跟他作对,或直接损害他打到的鱼,让他无法以原价卖出去。这时任何人叫渔夫的名字,都可能给渔夫带来巨大的损失。渔夫可以要求此人赔偿,具体说来就是用高价买下他的鱼。新不列颠的舒尔卡人,每次走到敌人贾克台人的边界附近,都会小心避免叫同伴的真名,否则就会招致敌人的进攻,最后死在敌人手上。每到这时,舒尔卡人就会称呼贾克台人为“腐烂的树干”。在舒尔卡人的想象中,这种称呼会把他们可怕的敌人变得像木头一样手脚笨重。由此可见,未开化民族对词语性质抱有极端唯物的观点,以为说出一个代表笨重的词语,就能让遥远的敌人变得手脚笨重。卡非人的迷信能为这种奇怪的错误观念提供例证。卡非人相信,可以改变那些还很年轻的盗贼的品格,办法就是对着沸腾的药水壶大喊盗贼的名字,然后盖好壶盖,让盗贼的名字在药水壶里连续泡上几天就好了,而且整个过程根本不需要让盗贼本人知道就能悄悄地改变他的品行。

如果人们认为很有必要对外隐瞒一个人的真名,大家通常就会只叫他的姓或外号。这种次要的名字可以随便拿来用,随便告诉别人,不会因此威胁到本人的安全,因为这种名字并不是本人身体的一部分。有些人会用自己孩子的名字称呼自己,这样就不用说出自己的名字了。比如,据说“吉普斯兰[4]的黑人为避免敌人得知自己的名字后,会用巫术害死自己,因此坚决不让外族人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而大家都相信,孩子是没有敌人的,因此,在提到某个大人时,就会用其孩子的名字称呼他,比如‘某某某的爸爸、叔父、表哥等等’。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能说出成人的名字”。在西伯里斯的波索,阿尔弗人从来不会说出自己的名字。要想知道他们中的某个人叫什么,只能问其他人,而不能问其本人。要是没有可以问的人,不妨问问他的孩子叫什么,然后以“某某某的爸爸”来称呼他。有些阿尔弗人非常小心,甚至不愿说出自己孩子的名字。如果他们有侄子或侄女,不妨称他们为“某某某的叔叔”“某某某的阿姨”。马来人绝不问别人叫什么名字,为避免用到大人的名字,当地形成了用孩子的名字称呼其父母的风俗。介绍这种风俗的作家补充说,如果当地人没有孩子,那么称呼他们时,可用其弟弟的名字。陆地达雅克人的孩子成人后,在叫他们父母的兄弟姐妹的孩子(即堂兄弟姐妹或表兄弟姐妹)的父母时,会根据本人的性别确定称呼。卡非人觉得直呼新娘的名字不太礼貌,都称新娘为“某某某的妈妈”,即使新娘还只是许配给人,还不是妻子和妈妈。阿萨姆的库基人、泽密人和喀查纳加人成为父母后,会被叫作“某某某的爸爸”或“某某某的妈妈”,不再被称呼原先的名字。如果一对夫妻没有孩子,会被叫作“没有孩子的爸爸”和“没有孩子的妈妈”。由于之前在母系社会中,母亲拥有对孩子的全部权利,因此,这种用孩子的名字称呼父亲的常见风俗,有时会被解释成为父亲希望维护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利。不过,这种说法解释不了其他与之共存的常见风俗,包括用孩子的名字称呼母亲,尤其是用同样的方式称呼没有孩子的夫妻,用兄弟、侄子或侄女、堂表兄弟姐妹的父母的名字确定称呼。但是这些风俗却能通过相关风俗都来源于人们不愿说出真名这一假设,得到简单合理的解释,至于为什么不愿说出真名,可能一部分原因是担心引起恶魔的注意,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担心巫师知道真名后,会利用其伤害他们。


第二十二章 禁忌的词汇第二节 亲戚名字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