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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奇怪,所有这些命令、举措和计划虽然并不逊色于在类似情况下所发布的其他指令,却没有触动问题的实质,如同表盘上脱离机件的时针,因为没有咬住齿轮而在任意地、无目的地空转。

在军事方面,关于他的天才的作战计划,梯也尔说,他的天才还从未有过任何更深刻、更高明、更惊人的创造,并与费恩先生争论,企图证明这一计划的拟订不是在四日,而是在十月十五日,可是这一计划没有也不可能付诸实施,因为它没有任何切实可行的地方。为加固克里姆林宫的防御而夷平清真寺(拿破仑这样称呼瓦西里升天大教堂),完全是无益之举。在克里姆林宫地下埋设地雷,只是有助于在皇帝离开莫斯科时执行他的旨意,把克里姆林宫炸掉,即敲打一下让孩子摔痛的地板。让拿破仑费尽心机的对俄军的追击暴露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现象。法国将领不知道俄国的六十万大军究竟在哪里。按照梯也尔的说法,完全是由于缪拉的精明,或许也是由于缪拉的天才吧,总算大海捞针似的找到了俄国的这支六十万大军。

在外交方面,无论在图托尔明面前,还是在主要只关心能否得到一件军大衣和一辆马车的雅科夫列夫面前,他所申述的关于他宽大、公正的论据都白费了:亚历山大没有接见这两个使者,也没有对他们的使命作出回应。

在司法方面,枪毙几名含冤而死的纵火犯之后,莫斯科的另一半也烧掉了。

在行政方面,成立市政府未能制止抢劫,只是让这个市政府的某些官员捞到了好处,他们在维持治安的幌子下在莫斯科巧取豪夺,或保护自己免遭抢劫。

在宗教方面,在埃及通过拜访清真寺轻而易举地摆平问题的做法,在这里毫无效果。在莫斯科找到的两三个司祭试图执行拿破仑的旨意,可是其中一个在祈祷时挨了一名法国兵的狠狠的一顿耳光,关于另一个,法国官员是这样报告的:“我找到并请来主持午前日祷的司祭,把教堂打扫干净,锁了起来。当夜就有一些人又来砸门撬锁,撕毁经书,制造混乱。”

在商业方面,为勤劳的工匠和全体农民张贴的布告没有引起任何反响。勤劳的工匠没有露面,而农民们抓捕那些带着布告走得太远的警官,并加以杀害。

在建立剧院娱乐民众和部队方面,事情也同样地以失败告终。建立在克里姆林宫和波兹尼亚科夫家的剧院当即关门,因为男女演员遭到了抢劫。

慈善活动也没有带来预期的结果。真假纸币充斥于莫斯科,都不值钱了。那些搜刮钱财的法国人只要黄金。不仅拿破仑那么仁慈地分发给不幸的人们的纸币一文不值,而且白银也要降价才能换取黄金。

然而当时最高当局政令废弛的最惊人的表现,莫过于拿破仑在制止抢劫、恢复纪律方面所作出的努力。

看看各级军官的报告吧。

“尽管明令禁止,城里的抢劫仍在继续。秩序尚未恢复。没有一个商人在从事合法经营。只有随军商贩敢出售商品,而且卖的也都是抢来的东西。”

“我的管区的一部分继续遭到第三军士兵的抢劫,他们不满足于夺走躲藏在地下室里的不幸的居民们的一点可怜的财物,还残忍地用马刀砍伤他们,我曾亲眼看到过多次。”

“没有新情况,只是士兵们还在抢劫和盗窃。十月九日。”

“盗窃和抢劫在继续。我区有一个盗窃团伙,必须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制止其盗窃活动。十月十一日。”

“皇帝非常不满,尽管明令禁止抢劫,却只见近卫军的那些趁火打劫的士兵成群结队地回到克里姆林宫。在老近卫军里,骚乱和抢劫在昨天、昨夜和今天更是变本加厉。皇帝痛心地看到,这些奉命保卫陛下的精挑细选的士兵,本当成为遵纪守法的榜样,却桀骜不驯到如此程度,以至哄抢储存军用物资的地窖和仓库。有些人堕落到不听哨兵和卫队军官的规劝,谩骂和殴打他们。”

“宫廷司仪官强烈地抱怨,”总督写道,“士兵们置所有的禁令于不顾,在所有的院子里,甚至在皇帝住所的窗外随地大小便。”

这支军队像一群放纵的牲口,脚下践踏着可以使它们免予饿死的饲料,在莫斯科每多待一天就更接近于崩溃和灭亡。

但这群牲口还停留在原地不动。

它们只是在突然惊恐万状的时候才开始奔跑,引起这种恐惧的是辎重在斯摩棱斯克大道上被敌军截获和关于塔鲁季诺战役的消息。就是拿破仑在阅兵时意外接到的这个关于塔鲁季诺战役的消息,正如梯也尔所说,激起了他惩罚俄国人的欲望,于是他下令出征,这也正是全军的要求。

离开莫斯科的时候这支军队的士兵们带上了大肆劫掠所得到的所有东西。拿破仑也随身携带着自己的珍宝。看到大批马车拥塞在队伍里,拿破仑不禁大吃一惊(这是梯也尔说的)。但是凭着自己的战争经验,他没有下令把所有多余的马车烧掉,像他当初在逼近莫斯科时处理一位元帅的马车那样,而是看了看士兵们乘坐的带弹簧的四轮马车和四轮轿式马车说,这样很好,这些马车以后可用来运送军粮和伤病员。

整个军队的状态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它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研究拿破仑及其军队从进入莫斯科到全军覆没为止的高明的策略及其目的,无异于研究一头受了致命伤的野兽临死前的跳跃和抽搐的意义。受伤的野兽常常闻到火药味就冲向开枪的猎人,往返奔突,自己加速自己的死亡。拿破仑在他的整个军队的压力下也在这样做。塔鲁季诺战役的火药味惊动了这头野兽,于是它朝枪响处冲去,逼近了猎人,掉头往后跑,又往前冲,又往后跑,终于还是像任何野兽一样往后逃走了,沿着最不利、最危险的道路,然而是循着熟悉的旧脚印。

我们以为拿破仑是这整个行动的领导者(正如野蛮人以为,船头上雕刻的人像是领导这艘大海船的力量),其实拿破仑在这整个活动期间像个孩子,他拉着系在马车里的细带子,以为是他在赶车。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