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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没有黑下来,屋子里就闹起鬼来了。黑影儿一个个地从墙上爬下来,悄没声儿躲到每一把椅子背后去。

门儿好像也在吱嘎作响?

不,芳华俱乐部的聚会,她可不能去!她打不起精神,在她们面前蹦来蹦去,还要对出言不逊的久恩尼塔分外殷勤,赔笑脸。今天断断乎不能去。但是,她的确想去访友拜客啊。是呀!要是今天下午有什么客人来,特别是跟她谈得来的那些人——维达,萨姆·克拉克太太,老态龙钟的钱普·佩里太太,或者是和蔼可亲的韦斯特莱克太太,以至于盖伊·波洛克本人,能来看看她该有多好!她真想打电话——

不。这可不行。他们应当登门拜访。

也许,他们会来的。

干吗不会来呢?

不妨先把茶准备好。万一他们来,那敢情好,即便不来,又有什么不好呢?她不会一味迁就镇上的人们,放弃自己的主张;她还是要保持喝午茶这种规矩,她历来认为喝午茶是一种优雅闲适生活的象征。她独自一人喝午茶,假装是在招待谈笑风生的满堂宾客,这不免有些孩子气,同样也有无穷的乐趣!真的太有意思啦!

想到这个好主意,她马上动手干起来了。她在厨房里来回穿梭,忙这忙那,先是把炉灶的火点起来,一面烧开水,一面唱着一支舒曼[1]的曲子,随后把葡萄干小甜饼铺在衬纸上,放到烘箱的架子上去烤熟。她又一溜小跑上楼去,把一条薄如蝉翼的茶巾拿到楼下来,再把银茶盘里杯碟摆得齐齐整整,然后得意扬扬地端着那个茶盘走进了小客厅,放在一个樱木长桌子上,顺手把一个刺绣绷子,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康拉德[2]的小说,还有《星期六晚邮报》《文摘》和肯尼科特正在看的《地理杂志》都给挪到边上去了。

她把银茶盘一会儿放在这儿,一会儿放在那儿,看看哪个位置最理想。可她总是摇摇头。然后,她忙着把那张专供缝纫用的工作台打开,放在凸窗跟前,把茶巾铺得平平整整,再把茶盘挪动了一下。“赶明儿我要买一张桃花心木茶几。”她乐呵呵地说。

她拿出来的是两套茶杯、茶碟。一把直背长椅子留给自己坐,另一把大型高背安乐椅则留给客人坐,她气喘吁吁地把它拉到桌子跟前。

凡是她能够想到的事情,都已准备好了。然后,她就坐等客人来。她屏息倾听门铃和电影的响声。她那热切的劲儿没有了。两只手也耷拉了下来。

维达·舍温可能会听到她的召唤吧。

她透过凸窗往外看去,大雪纷纷扬扬地从豪兰家的屋脊上飘落,好像是水龙带里喷溅出来的一股股白花花的泡沫。街道对面邻家的大院里,漫天大雪被狂风刮得急剧地来回旋转着,灰蒙蒙的一片。黑魆魆的树木在颤抖着。路面上划出来一道道车辙的冰槽。

她看着那一套给客人准备的杯碟,再看看那把大型高背安乐椅,一切显得空荡荡的。

壶里的茶水凉了。她不耐烦地把手指尖伸进去,试了试,是的,已经冰凉了。她可用不着再等下去了。

摆在她对面的那只杯子冰凉而洁净,闪闪发亮却又空空如也。

再等下去未免太荒唐可笑了。她给自己的杯里斟了茶,坐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杯茶。现在她想要做些什么呢?是啊,真是一片痴心。还是给自己杯里加一块方糖吧。

这一杯气人的茶,她可不乐意喝。

她一跃而起,倒在长沙发里,抽抽噎噎地哭了。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