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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卷
十
临近她去世前的某一天,——她去世的那天你是清楚的,我们并不知道——你在冥冥之中安排着,让我们母子俩倚在同一个窗口,放眼于室外的花园,这时我们在远离尘嚣的梯伯河口作短暂居住;长途跋涉后,稍微休息一下,即将扬帆远航。我们两人非常悠闲地交谈着,“抛开了过去种种,向往着以后的种种”,在你——真理本体的照耀下,我们探讨圣贤们所享受的“眼所未见,耳所未听,心所未测”的永生生命到底是怎样的。我们贪婪地张开了心灵之口对着“源于天父的生命之泉”的天上仙汁,渴望尽情畅饮,对于这个玄妙深奥的问题能捉摸到一些踪迹。
我们的谈话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论我们肉体感官的享受如何丰美,不论所放射的光芒如何灿烂,如果跟那种生活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我们神游物外,凌驾日月星辰照彻天地的苍穹,徐徐上升,怀着更热烈的感情,向往“常在本体”。我们在心中铭证,在口中吟诵,目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持续升腾,达于灵境,又飞越而到达无边无际的“膏壤”;在那里,你用真理的食粮永远“养育着以色列”,在那里,生命融合于万物之源,融合于无过去、无现在、无未来的真智。真智既然是永恒,那么它的本体自然是无始无终,永恒不变的;如果有过去和未来,就不是永恒的。我们这样谈论着,向往着,心旷神怡,刹那间领悟到了真智,我们相互叹息,留下了“圣神的鲜果”,回到人世语言有始有终的声浪之中。但哪一种言语能和你永恒不灭、无新无旧、更新一切的“道”、我们的主相提并论呢?
我们说:“倘若在一个人身上,血肉的困扰,地、水、气、天的形象都归于沉寂,并且自己的心灵也默然休息,超然忘我,所有梦幻,所有想象,所有言语,所有动作,以及所有瞬息生灭的都已静止——这一切必定会对倾听的人说:“我们不是自造的,是永恒常在者创造了我们”,说完也请它们安静下来,只倾听创造者——假如天主直接说话,不借助外物而自己说话,让我们听到他的声音,声音不是来自尘世的舌音,不通过天使的传播,不借助云中雷霆的震响,也不用比喻隐语来让人猜测,而是直接谛听他的话语;我们本是通过万物来爱他,现在离开万物而听他自身,正像我们现在的勃发,感觉转瞬间就接触到超越万物、永恒常存的智慧一样;假如这种境界持续着,消除了其他不同性质的妙悟,仅凭这种真觉而控制并摄取了谛听的人,让他沉浸在内心的欢乐之中;假如永生与我们叹息向往的相一致,那刹那间的真觉,岂不就是所谓“进入主的欢乐境界”了吗?但什么时候能实现呢?是否在“我们全要复活,但不是全要改变”的时候?
我们谈话的内容是这样,虽然是用另一种方式、另一种言词。主啊,你知道在我们母子俩谈到世间一切俗世的快乐不值一顾时,她对我说:“我儿,对我来说,此生已毫无留恋之处。我不知道还有何事可作,为什么还留在此世;我的愿望都已满足。过去我之所以要暂留此世,不过是盼你在我去世之前成为一名公教徒。而天主的恩惠超越了我本来的愿望,让我看到你竟能蔑视人间的幸福,成为天主的仆人。我还需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