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心理主义
语词需要感性支持,这话本来也算不上怎么高妙,在我看来,一个语词,既有语词之间的逻辑联系,又有这个语词的感性内容,这是件相当明显的事儿,但是你要知道,这一个多世纪以来,语言哲学家常常只从语词之间的逻辑关系来看待语词。这个倾向,总体上说,是弗雷格带动的。大家都知道,弗雷格反对从心理方面来看待语词的意义。
洛克、休谟,一直到布伦塔诺这些人,他们在讨论语言的时候,基本上没有心理主义的忌讳——他们不会觉得有一种东西叫心理主义,那时候还没有心理学这个单独学科,他们讨论心理活动,没有障碍,没有担心,他们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反思,都是对日常现象或自然现象的思考。但是到了19世纪末心理学成形了之后,研究者就有一种意识,要区分哲学和心理的东西。弗雷格的反心理主义影响了胡塞尔,结果两大流派,一个分析哲学潮流,一个现象学潮流,都反心理主义。
所谓反心理主义,核心在于反对用心理意象来解释语词的意义,反对从洛克开始的英国经验主义,即我心中的意象决定语词的含义。的确,你要是把你心里浮现的意象当作语词的意义,那就糟了。一说马,你浮现出“马踏飞燕”,我浮现出“西风瘦马”;一说哭,你浮现出“泪飞顿作倾盆雨”,我浮现出“执手相看泪眼”。那就像罗素说的,德国在一千人中有一千种形象、一千个意象,所以德国有一千个意思。
反心理主义是对的,但这个大势使得后来的人只敢谈语词之间的逻辑联系,只敢谈proposition,不敢谈语词的感性内容。针对心理主义,弗雷格的逻辑主义有相当的校正作用,但是,用说俗的话说,他在这个方向上走得太远了。其实,弗雷格并不怎么关心语言,他关心的是形式逻辑,所以,他不怎么关心语词的感性内容,这对弗雷格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但后来那些专门研究语言的哲学家跟着他走,就有点儿不对了。也不只是哲学家,比如索绪尔,他也有一种倾向,主要从形式系统来看待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