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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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报纸上有一篇《论在解释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德国哲学卑上的缺点与错误》(《布尔塞维克杂志》一九四四年七―八号)。

他们把费希特算为民主主义者。

他们对于黑格尔“半截”的辩证法算为全面的,而忽略了这“合理的核心”与他世界观底矛盾性。把黑氏底国家至上性,人与人战争合理性,德国民族优越性,君主立宪政体底最高理想性,殖民地对于帝国主义合理性等……最浅近的“反动”全忽略了,由此也可测出苏联一般哲学者底水准。因此无论谈哪国作家,哪国作家的文章,一定要带起批判的眼镜。

从昨天读过的《哥德与悲多汶》,使我警惕到一个作家,他们除非具有着那种不断跳过自己面前一连串“陷坑”的脚力和不断能粉碎时时可以包围起自己的“硬蛋壳”——虚荣、名位、党禁、社会压力——的勇气,他将要不是落进这个坑,就要埋葬在那一个坑;不是被僵化,窒死……在这颗蛋里,就要被僵化、窒死……在那一颗蛋壳里。虽然人一生最终总要落进最后一个坑;僵化、窒死……在最后一个蛋壳……但他在有生底一天只要有足够的脚力,挣掉的勇气,他就应该不断地跳,不断地挣啊!虽然这每一次并不是容易的事,甚至是痛苦的事。但这“跳”与“挣”是绝对必要的——对于一个真挚地要走向真理最高峰;艺术最远方的境界底“人类灵魂工程师”,是他们艺术生命的源泉啊!即使他们肉体死后,所遗下的精神的箭,也应该更远更远一点透过一切“时代底障壁”,射向无限天边去罢,直到它再不能够前进一寸的地方再落下来罢。

接到解放日报发来邀请纪念罗曼罗兰座谈会的信,没有经过什么踌躇,我去了,而且心情很愉快到兴奋的程度,因为这正是我所要做的。

人不能为了小节而放过了可珍贵的、大的目标,虽然这并不是完全愉快的事。

到会的有艾思奇,乔木,陈学昭,艾青,萧三,博古,周扬,(丁玲,罗烽,李又然,柯仲平未到)。

他们对于这位伟大作家——罗曼罗兰——是近乎到生疏到可羞耻的程度―虽然我也没有例外―更不必说精神与感情共鸣!这只是一种应酬的“仪式”,但我还是答应了写一篇文章。

这是一种战斗啊!

讨论中乔木提到了将来作家住处问题,他们打算成立一个“编译局”之类,有一个图书馆,作家也可住进去。我赞成这意见,但我主张这地方应该以“工作”为前提,而不应作为一个“家庭公寓”。

我把将来要搬到另一地方工作可能说给了芬,她感到了怅惘、空虚——为了自己无所长,为孩子牺牲了光阴——我劝她应一点一滴抓住工作,即日做起,梦想着一下子成功的事是没有的,不甘于平凡,自暴自弃,借别的理由发牢骚,这是一种无望的可悲的怠堕,不可饶恕和原一凉以至同情的人。

她正陷在这苦恼中,这也是进步欲望表现的契机——应该鼓励她向好的方向走罢,但不能性急。她是无恒心和弹性很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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