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年的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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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我离开小镇,陈同年与陈向辉的土地纠纷案都未能有一个了结,这期间,因为陈向辉父子义愤于陈同年强行耙了自己已经下种的秧田,造成秧苗被毁,而将后者告上法庭,并进而要求法庭支持自己对1.9斗田地的承包权利。这样,最初力图凭借强力要回土地的陈同年反而成了被告,陷入被动局面。法院因为无法对当初由陈向辉拟定、陈向明签字的博土地协议书中“向明博土地向辉后无条件翻悔”的字句进行细究,依据二轮承包时土地经营权证书上的权属认定,事实上承认向明将6亩土地转让给向辉的事实。但是,由于陈向辉父子的土地经营权证中并未包括1992年11月由陈向明第二次转让的1.9斗水田,法院也没有进一步支持陈向辉父子对1.9斗土地的支配权利。另一方面,法院又以土地承包经营权归属认定不是民事调整的范围,应由土地发包方和有关职能部门确认为由,同样没有支持陈同年要法院确认他对1.9斗水田的承包经营权的要求,因为陈向明本人也未提出索回这1.9斗土地的要求,法院的民事判决书也同样未言明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属,只是做出了要陈同年为自己的蛮横行为向对方赔偿230元的决定,从而回避了双方对这1.9斗土地的承包权纠纷这一最为棘手的问题。(参见附录2:31)很显然,法院还是希望把这起难以断清的案子发回到村里,通过调解解决。可是,镇、村干部早已为双方的反复纠缠所烦,不愿意再理会这等“烂事儿”,便以一句“既然选择了法律,就应该坚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将纠纷的双方挡在重新调解的大门之外。所以,即使在年初突起的争地风潮中,陈同年与陈向辉的土地纠纷也一直不在镇、村干部调处的范围之内。(参见附录1:217)

经过一番司法的“折磨”,陈同年逐渐失去了最初的那股子狠气,镇、村方面的一再推托,又使他只能耐住性子沿着法律的道路继续前行。既然法院的民事判决书没有支持陈向辉对1.9斗土地的承包权利,陈同年似乎又看到一线要回土地的希望,于是,他便也像陈向辉那样运用法律的武器去主张自己的权利。这一回他是原告,陈向辉是被告。陈同年将状子递到了中院,要求要回那1.9斗土地,当然,若能再多要回一些已经转让出去的土地就更好。这是此时同年自己的想法。可村支书钱秉贵却以为没有那么简单,法院的民事判决书既然没有言明1.9斗土地的明确归属,那就意味着这块土地的支配权在村里,谁是谁非最后还得由村里说了算,这可真是再一次应验了林靖南那一句已成经典的格言——“石头飞上天还是要落地,事情出在哪里最后还是要由哪里来解决”。“早就叫你们听村里的调解,你们不听,偏要打什么官司,结果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回到村里解决?”但是,这也仅仅是从道理上讲的,若从实情上看,土地现在掌握在陈向辉父子手里,他们不退出来,村里说了也等于白说。这就是如今农村的实情,乡村政权早就已经没有了大集体时期那种一言九鼎的权威,所以,钱秉贵也并不想再次卷入纠纷,去惹这个麻烦。“让他们自己去扯吧,有的扯。只怪同年,向辉当初本来是同意交还1.9斗土地的,可你硬要行蛮斗狠,把人家惹急了,也就不怕你了,你就继续打官司去吧。但这官司又怎么打得清楚?农村情况复杂,许多的土地转让当事双方全凭口说,根本没有留下文字依据,你让法院如何去断?如果向辉硬是不让,法院也没有办法。”

法院断不清,村里断了又没有人听,干脆也就懒得断,最后,土地操在谁手里也就还是在谁的手里,这样,最初本想以硬气逼迫对方让步,却反被对方送上法庭的陈同年在经历了一番“现代性”的折腾之后,实际上又从终点回到了起点。只不过,此时的气氛已变,当事双方已经反目成仇,回旋和调解的余地愈来愈窄。

既然陈同年已经选择法律之路,硬气在他那里也就再也派不上用场,或者说,在体制的碾磨之下,陈同年已经失去了以争强斗狠来求得问题解决的勇气,此时的他也只能将索回土地的期望寄托于那并不怎么可靠、按镇村干部说来则是完全无望的司法裁判上。

这一回,该是陈同年显示出可怜巴巴的时候了。他一次次地跑政府,一次次地跑司法所,却又被后者一次又一次地以法律的名义挡回来。“等着法院的判决吧,一级不行就再找一级,总要有个说法的。”冯所长如是说。而事到此时,倒也的确不完全是镇、村方面不想招惹麻烦这样简单的问题。陈同年既然又告了上去,在法院没有一个明确的判决之前(尽管镇、村方面料定也不可能有什么明确判决),你又如何让干部们表态呢?那就继续等待下去吧。到了这个时候,当初曾经对要回土地充满信心的陈同年夫妇对前景越来越失去希望。

当然,陈同年也可以无视法律的裁判,不去理睬法院做出的要他赔偿对方230元经济损失的判决。对于这一点,对方的确也没有什么办法,到法院申请强制执行,费时费力,显然得不偿失,而且也同样未必有效。[1]可那对陈同年来说又顶什么用呢?相对于1.9斗土地,陈向辉才不会真的稀罕这230块钱呢,你不给正好,这不又找到了不归还土地的理由?于是,陈同年发现自己当初一步走错,如今步步被动,法律这一现代性的武器似乎并不能有效地帮助自己解决问题。而这一起不大不小的土地纠纷看起来也如同农村日常生活中诸多不易解开的纠纷一样,还得继续去经受时间的碾磨。(参见附录1:218)


藠头种植的喜与忧征地被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