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李白

字数:1556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注释

宣州谢朓(tiǎo)楼:宣州即今天的安徽省宣城县,谢朓楼为南朝诗人谢朓任职宣州时所建,亦称谢公楼或北楼。

校书叔云:指李白的族叔李云,曾担任秘书省校书郎,故得此称。此诗《文苑英华》题为《陪侍御叔华登楼歌》,则所同登者为担任侍御的族叔李华,何者为确,不明。

酣:这里是畅饮之意。

蓬莱文章建安骨:蓬莱是指东汉政府藏书的东观。《后汉书》中有“是时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藏室,道家蓬莱山”语,李贤注:“言东观经籍多也。蓬莱,海中神山,为仙府,幽经秘籍并皆在也。”建安骨是建安风骨的简称,指汉末建安年间以“三曹”(曹操、曹丕、曹植)、“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幹、阮瑀、应玚、刘桢)为代表的遒劲诗文之风。

小谢:即谢朓,后人称谢灵运为“大谢”,与之齐名的谢朓则为“小谢”。

清发:清新秀发。

称意:适意,如意。

语译

离我远去的昨日的光阴已不可挽留,乱我内心的今日的光阴却多么令人烦恼啊。万里长风吹走送着秋天的大雁,面对此情此景,不禁使人在高楼上畅饮求醉。想那东观的文章如此精深,建安的风骨如此遒劲,再加上谢眺诗文的清新俊秀,他们都怀有超逸的兴致和雄壮的思绪,几乎想要冲上青天去摘下明月来了。然而抽刀断水,水却继续流淌,举杯消愁,愁绪却更加浓厚。人生在世往往无法称心如意啊,我明天还是披散头发,乘着一叶小舟去隐居算了吧。

赏析

李白的诗之超逸绝伦,能从古辞、民歌甚至散文中吸收营养,而不拘泥于传统格式,从这首作品中便可得到清晰的印证。开篇可作四、七、四、七形式的四句解,本来便已经是很活泼的句式了,但细读其意,也可以直作十一、十一双句解,则更超迈前人,别出机杼。两句相对,以昨日与今日相对,但其意则一以贯之,“多烦忧者”,绝非仅仅今日,正因为日日烦忧,重重无奈,才觉昨日之不可留,如弃我而去,思而至此,则今日之心便更觉紊乱。

诗题虽为饯别,但正不必开篇即言饯别(更何况还有《陪侍御叔华登楼歌》的异名)。此诗开篇托出自身之忧,此忧不仅仅从分离、送别而来,下文便可为证。继而言“长风万里送秋雁”,隐含分别之意,但也可以不作分别解,“对此可以酣高楼”,面对此景,欲待畅饮高楼,就字面上来看,是因为景致的旷阔使人心醉,其实是内心的隐忧使人想要借酒浇愁。

“蓬莱文章”几句,或谓是诗人以东观文章和建安风骨恭维李云,兼以谢朓自况,则“俱怀逸兴”两句的主语应该是“我们”,私以为不妥。此诗开篇即写忧,结尾亦写忧,中却杂以对自己和李云诗文的自傲,一气读下,颇有分断之感。这都是太拘泥于“饯别”二字所致。题虽饯别,所写正不必紧扣分别和相送,而可以只写自己在分手时的内心所感。那么李白当时内心何感呢?无疑正在“烦忧”二字,倘若过分拘泥于饯别,则此烦忧便只能从分离而来,理解的深度是不够的。

私以为,中间几句只是在写万古文章,前有东观藏书和建安风骨,后有南朝小谢——李白颇为仰慕谢朓,作诗地点又在谢朓楼,则以谢朓一人和东观文章、建安风骨并列,也是可以理解的。“俱怀逸兴”两句的主语应当是“他们”,指万古以来的诗文作者,逸兴云飞,似欲冲天而去,其中或有自况、自傲之意,但并不明显。“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诗人此意不外如是。

“抽刀断水”两句为千古名句,说愁绪隽永,难以割断,其原因便是“人生在世不如意”,此不如意当不仅指分别,而更大范围地包括了自己的坎坷遭际,壮志难酬。此诗作于天宝末年,李白欲仕而不得,政治理想难以实现,只得仗剑优游,则内心的苦闷可想而知,为此他不禁发出了“明朝散发弄扁舟”——干脆去隐居算了的喟叹。倘若只有开篇和结句,则只是一首普通的因仕途坎坷而退缩求隐的作品,但中间杂以对万古文章的赞颂,则可见李白并非真正地向黑暗现实低头,并非真正的颓唐无奈,诗中真意就此全盘托出:对比可以流传千古的诗文,现实的坎坷遭际又有什么可烦忧的呢?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唐诗常识

李白这首诗,属于“歌行体”。“歌行体”本出乐府,因为乐府诗中以“歌”、“行”为名的颇多,故此得名。这种诗歌类型的特色是:韵脚和节奏非常自由;以七言为主,也可间以五言、杂言,诗句和诗篇的长短也都比较自由。比如李白此诗,有七言、有五言,有偶句、有奇句,常换韵,还有奇偶句全都押韵的情况出现,非常适合表现豪放不羁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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