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曼人(1288—1517)
当渊源消失后,历史才启开它的序幕。没有人确知到底“土耳其人”起源于何处;有的人猜想,他们是属于匈奴人的芬诺·乌格利克(Finno-Ugric)族,而杜尔克(Turk)一字的意思即为甲胄,因为在土耳其的方言中,甲胄便叫杜尔科(durko)。他们的语言是融合蒙古人及中国人的语言,后来又加上波斯语及阿拉伯语而成的;这些“土耳其式的”方言,便是惟一可分辨他们到底是哪里的土耳其人的凭借。其中的一族就取其领导者的名字塞尔柱(Seljuq)为其族称;这一族因和敌人屡战屡胜而越来越壮大,到了13世纪时,这些繁衍众多的后裔居然控制了波斯、伊拉克、叙利亚及小亚细亚等地。其同宗的一族于13世纪内为了逃避蒙古人的侵犯,在奥图(Ortoghrul)的领导下,逃离了库拉桑(Khurasan)。他们被住在小亚细亚的塞尔柱·科尼亚(Seljuq Konya)艾科纽曼(Iconium)酋长雇为军队,并且接受了一块可饲养其牲畜的土地之赠予。
奥图逝世后(1288年),其子奥斯曼(Othman)或称奥司曼(Osman)当时年仅13岁大,被选为继承人;奥斯曼人或奥司曼人的名字就是从他取来的。在19世纪之前,他们从未自称为土耳其人;土耳其人是他们称那些住在土耳其斯坦(Turkestan)及古拉山(Khurasan)等地的半野蛮民族的名字。1290年,当他们发觉塞尔柱人衰弱不振,不足以阻碍他们的发展时,奥斯曼便自封为小亚细亚西北部一小国的独立酋长;1299年,他又把他的大本营往西挪到耶尼·塞尔(Yeni-Sheir)。他并不是一位伟大的将军,不过他极有恒心;他的军力虽小,可是他的军队成员个个都是上乘的骑士,绝非步兵之流,为了争取土地、金子、女人或权力,他们都愿意冒杀头断脚的危险。在他们和马摩拉海(Marmora)之间正好有许多政风腐败、毫无设防的拜占庭城市在那里醉生梦死。奥斯曼率军先去围攻其中的布鲁沙一城;虽然第一次打了败仗,可他以后仍然屡次卷土重来;最后,布鲁沙城终于向他的儿子奥尔坎(Orkhan)投降,而此时的奥斯曼本人却在耶尼·塞尔(1326年)奄奄一息。
利用他父亲的灵骨以使其圣化的奥尔坎,把布鲁沙建为奥斯曼人的新都。“天意”——指意愿加上权力——诱使奥尔坎奔向地中海,奔向那商业、财富与文明的古老辐辏区。在布鲁沙落入其手的同一年里,他也攻取了尼科美底亚(Nicomedia),该地后来改名伊兹米德(Izmid);1330年,他攻下后来改名为伊兹米德(Iznik)的尼西亚;1336年则攻占后来改名为贝尔加马(Bergama)的佩加蒙(Pergamum)。这些弥漫着历史味道的城市都是工艺与贸易的中心;食物和市场完全依赖早已为奥斯曼人所拥有的四周农业区;他们一定得依靠其周围的腹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并没有做太久的抵抗;因为他们曾经受过拜占庭诸省长的压迫,而且也听说,奥尔坎抽税很轻,容许宗教的自由;此外,由于这些近东的基督徒之中有很多都是属于受过侵扰的异教徒——景教徒或基督人神合一论者(Monophysites),因此,这些被征服的地区很多地方很快就接受回教的信条;在这种情形之下,战争反而可解决那些理智无能为力的神学问题。领土扩张之后,奥尔坎便自称为奥斯曼人之君王了。拜占庭的皇帝们争相与之谋和,雇用他的士兵,并且容许他的儿子苏里曼在欧洲领土内建立奥斯曼人的城头堡。奥尔坎死于1359年,时年71岁,留给了他的人民一个很深刻的印象。
他的继承者们树立了一个历史上无人可与之匹敌的综合战术、行政能力、野蛮残暴,可是却又醉心于文学、科学及艺术的朝代。穆拉德一世(Murad Ⅰ)算是这一家系中最不出色的君王。因为他是一位文盲,因此他签名时,每次都以沾有印泥的手指头压在公文上,这是一位比较不高明的杀人者。当他的儿子萨翁德基(Saondji)带领一支叛军企图向他进攻而失败时,穆拉德便将他这小儿子的双目挖出,砍掉他的头,并且强迫那些叛军的父亲们也要砍掉他们儿子的头。他训练了一支极为勇猛的军队,因而把大部分的巴尔干人都征服了,还赐给他们一个比在基督徒统治下更有效力的政府,以安抚被征服者。
巴加泽特一世在科梭瓦(Kosova)的战场上继承了他父亲的皇冠(1389年)。当他率领的军队打胜仗后,他立即下命令处决他那位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雅各布(Yakub)。这种杀害亲兄弟的行为后来就变成奥斯曼人继位的正规手段,其根据的原则是,由于反抗政府的暴动可能为国家带来分裂,因此,所有有资格问鼎王位者都应该及早处决掉为佳。贝叶祖德因此赢取了“雷公”(Yilderim)的称号——因为他的军事战略非常迅速,可是他缺乏他父亲的政治才能,而且把他大部分精力都浪费在性欲上。属国塞尔维亚的统治者斯蒂芬·拉扎列维奇(Stephen Lazarevitch)把妹妹送给贝叶祖德当姨太太;这位德斯波伊娜夫人(Lady Despoina)后来便成为他最喜欢的太太,教他如何喝酒及如何享受堂皇豪华的酒宴,并且以不智的方法使他变得非常衰弱。他的傲气一直到去世前仍然不衰。于摧毁尼可波利地方的武士团之后,据弗鲁瓦萨尔的报告(或他修改过的)说,他便以一种特殊的挑战方式,释放了内维斯伯爵(Count of Nevers):
约翰,本人深知阁下为贵国的大公爵,而且亦是一位大公爵之子。阁下年纪轻,倘若在阁下首次侠义之出师中,重任就落到阁下的双肩上的话,阁下也许就要成为众人指责或引以为耻的对象;为使阁下免于此种指责以及恢复阁下之荣誉起见,料阁下愿意纠集一批壮丁,来向本人挑战。倘若本人无法确知阁下之决定的话,在阁下出发前,我将设法麻烦阁下依法宣誓,阁下或阁下的任何朋友决不会提起武器来对抗我。可是本人决不会令阁下或阁下的任何朋友去做此种誓言或保证,不过,本人希望,当阁下回来,并且心情极为愉快时,请阁下以您所拥有的,毫不掩饰的武力,全部使用来对抗本人,本人将随时奉陪阁下或阁下的朋友……本人这席话敬请阁下转知所有的部下,因为本人是位说话算话的人,并且正准备去征服其他的基督教国家。
当帖木儿在安卡拉捕获了贝叶祖德时,他仍旧对他礼遇有加,完全把当年他们两人之间的这种侮辱性通信忘记。他命令左右的人为这位回教君王卸掉枷锁,并且请他坐在身旁,告诉他一定会赦免他,此外帖木儿还特别吩咐搭三个漂亮的帐篷作为他的套房。可是当贝叶祖德企图要逃走不成时,便被监禁在一间四周都封闭得紧紧的房间里,而后来的传说居然夸大事实说,他被关在铁笼里。贝叶祖德病倒时,帖木儿请来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病,并且还派德丝波伊娜夫人去照顾安慰他。可是这些服务并未能恢复那位心理破碎的回教国王之生命活力,而贝叶祖德也就于一年后卒于狱中。
他的儿子穆罕默德一世把奥斯曼政府及权力加以改组。虽然他曾经把一位王位觊觎者的眼睛弄瞎,把另一位杀死了,他仍然以其优雅的风度、公平的原则以及十年间与基督教国家无战事而赢得了“绅士”的绰号。穆拉德二世亦有同样的风采,喜欢诗,不喜欢战争;可是当君士坦丁堡鼓动一位敌人要革除他,以及匈牙利违反和平之誓言时,他在瓦尔那(Varna,1444年)证明他也是一位和他人一样能干的将军。之后,他退休到小亚细亚的马格尼西亚,在那儿,他每两个星期举行一次诗人及学者的联欢大会,大家读诗,谈科学、哲学。后来,由于亚得里亚堡发生叛变才被召回欧洲,他敉平了这次叛变,在科梭瓦打了第二场战役把洪亚底(Hunyadi Janos)打败。当他去世时(1451年),在位30年,被基督教国家的历史学家列为当时最伟大的君王之一。他的遗嘱说明,他死后希望葬在布鲁沙的一个无屋顶的小教堂里,“好让上帝的仁慈及祝福能与日月之光一同降临到他身上,让雨水、露水直接落在他的坟上”。
在涵养、征服、政治敏锐性以及在位期间的长久方面,穆罕默德二世和他父亲等量齐观,可是在正直及高贵方面就不如了。为了提高基督徒的教育,他不惜破坏严肃的条约,并且以过分的屠杀行为玷污了他赢取的胜利。他在谈判及战略方面具有东方人的细致特性。有人问他计划为何时,他回答说:“假使我胡子之中的任何一根毛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把它拔掉。”他能说五种语言,精读好几种文学作品,在数学及工程方面的知识极为丰富,他培养艺术的发展,以养老金供养30位奥斯曼诗人,并且把丰盛的礼物送给远住在波斯及印度的诗人。他的内阁总理马哈茂德(Mahmud Pasha)也是一位文学及艺术的支持者;由于两人资助许多学院及慈善机构,因此,这位回教国王也赢得了“伟大作品之父”的美誉。穆罕默德也有“胜利之君”的称号;在他和他的大炮轰击下,君士坦丁堡落入了他手中;在他海军的枪炮下,黑海成为土耳其人的一个池子;在他的兵团及外交包围下,巴尔干人也向他俯首称臣。可是这位让人无法抗拒的征服者却征服不了自己。到50岁的年纪,他就因纵欲过度而显得老态龙钟了;即使春药也激不起他的性欲;最后,他的妻妾干脆就称他为太监了。他死时(1481年),年仅51岁,此时正是他的大军即将为回教徒攻下意大利的前夕。
他的儿子们争抢王位的结果反而让巴加泽特二世(Bajazet Ⅱ)当了国王。这位新王不好战,可是当威尼斯打下了塞浦路斯岛,向土耳其所控制的地中海东部挑战时,他立即奋然站起,向欺骗他的敌人伪装和平,建立了一支拥有270艘船只的无敌舰队,在希腊外海打垮了威尼斯舰队。一支土耳其军队蹂躏北意大利远至西部的维琴察(1502年);结果威尼斯来求和;巴加泽特同情地答应其请求,然后隐退到诗与哲学的国度。他的儿子西林后来又革除他的王位,自己登上宝座(1512年);不久——据说死于毒药——巴加泽特就呜呼哀哉!
历史有时不过是对立的主题之交替:一个时代的作风与制度常不为下一代所接受,因为后者都会喜新厌旧;古典主义带来浪漫主义,浪漫主义生出了写实主义,写实主义又带来了印象主义;一段争战之后就需要10年的和平,漫长的和平又会引发侵略战争。塞利姆一世厌倦其父亲的和平政策。由于他天生一副刚健的体格和坚强的意志,不喜耽于宴乐或安逸,性喜追逐露宿野外,因此,他绞杀9位亲戚来敉平叛变,以时常带军出征而赢得了“冷酷者”的绰号。当他听到波斯的沙赫·伊思梅尔(Shah Ismail)劫掠土耳其边界时并不感到愤怒。他曾经立过一个誓言说,假使阿拉(Allah)赐予他打败波斯人,他愿意分别在耶路撒冷、布达和罗马造三所巨大的回教寺院。在点燃其人民之战斗意志后,他马上率兵攻打伊斯梅尔,占领了大不里士,并且把北米索不达米亚平原改为奥斯曼的行省。1515年,他带领炮兵及其禁卫兵进攻马姆卢克人,把叙利亚、阿拉伯与埃及列入其领土范围内(1517年)。他把正统穆罕默德教的开罗“哈里发”——职高而位尊的僧侣——当做光荣的战俘,带回到君士坦丁堡;此后,就像亨利八世一样,奥斯曼的回教国王们便成为教会与国家的主人了!
当他的权力正达巅峰状态时,便准备去攻打罗得斯岛及基督教国家。一切准备齐全,他却得了瘟疫而病死(1520年)。惧怕西林之大军甚于路德之反叛的教皇利奥十世马上下令所有的基督教堂唱一首连祷诗以感谢上帝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