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教的文学(1400—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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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冷酷者”西林也会写韵文诗,不但传给“恢宏者”苏里曼一部极美的诗集,而且还交给他一个包括幼发拉底河(the Euphrates)、多瑙河及尼罗河等广大地区的帝国。在过去600年中的2 200位奥斯曼名诗人中,有12位回教国王和许多位亲王——其中包括被其哥哥巴加泽特二世付托监管基督教国王及教皇之责任的贾姆(Djem)亲王。这些诗人们作诗的结构及观念,有时甚至于语言——都是采用波斯人的,他们不断地运用不同的押韵法,称颂阿拉的伟大、回教国王的智慧以及瞥见爱人修长的玉腿所表现的像柏树之抖颤的羡慕之情。我们西方人今天对于这些崇高的明喻已经耳熟能详了;可是妇女们从脚趾到鼻子都裹着衣服的“恐怖的土耳其人”,居然被这些露骨的诗句深深地感动;而经过翻译之后已失去原味,令我们读来索然无味的这些诗,却能激起他们做出虔诚的行为,令他们实行一夫多妻制,驱使他们上疆场杀敌,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从近1 000位已作古的不朽人物中,我们在没有人指导之下挑出3位我们这些土里土气的西方人仍旧不熟悉的诗人。西韦斯的艾哈迈迪(Ahmedi of Sives)(死于1413年)在一位波斯老师尼扎米(Nizami)的鼓励下,写了一部《亚历山大之书》(Iskander-nama),这部气势磅礴、文体简陋的长篇史诗,不只叙述亚历山大被波斯征服的故事,而且也记载从远古至巴加泽特一世之近东的历史、宗教、科学及哲学的发展。我们无法把他的诗句引给读者参考,因为英文的翻译本看起来就像是一堆梦话。艾哈迈德·帕沙(Ahmad Pasha)(死于1496年)的诗曾得到穆罕默德二世极大的赞赏,因此,这位回教国王封他为大臣;这位诗人后来爱上了这位征服者之侍从中的一位漂亮童仆;因为穆罕默德自己也喜欢这位童仆,于是对诗人颁令赐死;艾哈迈德马上寄一首极为感人的抒情诗给穆罕默德,国王感动之余居然答应把这名童仆让给他,不过,把他们俩双双贬到布鲁沙去。在布鲁沙,艾哈迈德随身带去了一位年纪比他轻,其才华可能马上要超越他的诗人。内扎蒂(Nejati)(死于1508年)的真名为伊萨(Isa),写了一首颂赞穆罕默德二世的诗,把它系在这位国王最欣赏的棋伴之包头巾上。穆罕默德的好奇心被这张纸所吸引;他打开一看后,立即派人去请这首诗的作者,任命他为皇宫内的官员。巴加泽特二世仍然宠爱他,给他过优裕的生活,而内扎蒂在无忧无虑的情况下,为这个朝代写了许多在奥斯曼文学中最值得称颂的抒情诗。

即使如此,回教诗中的巨匠还是非波斯人莫属。由于胡森·拜恰拉(Husein Baiqara)在赫拉特的宫廷内到处都是吟诗人,因此,国王的首相大臣米尔·阿里·舍尔·纳瓦(Mir Ali Shir Nawa'i)抱怨说:“只要伸出你的脚,你一定会踢到一位诗人的后背。”一位诗人听了之后回答他说:“而你只要缩回脚,也照样会踢到另一位。”至于米尔·阿里·舍尔(死于1501年)本人,除帮助国王治理库拉桑、保护文学与艺术以及当一名肖像画家与作曲家之外,也是一位大诗人——可以说是当时的梅塞纳斯兼贺拉斯。由于他开明的庇护与支持,比扎德(Bihzad)与沙赫·穆札法尔(Shah Muzaffar)两位画家、库尔·穆罕默德(Qul-Muhammad)、沙伊基(Shayki Na'i)和胡森·马迪(Husein Udi)3位音乐家以及15世纪中地位最高的诗人——拉赫曼·贾米(Mulla Nuru'db der-Rahman Jami)(死于1492年)等人,方能在补助金下过着舒适的生活。

在长期无忧无虑的生活中,贾米成为一位学者、神秘主义者兼诗人。站在神秘主义之信徒的立场上,他以优美的散文去解说古老的神秘题目。他说,灵魂与吾人所崇拜者——指上帝——之欢悦的合一,惟有当灵魂发现自我不过是一个妄念,而此世上的万事万物不过是一种短暂幻影融化于一层死亡薄雾中时才能达到。贾米的诗大部分都充满了以韵文写成的神秘主义,此外又加上一些迷人的肉欲以增添趣味,《萨拉曼》(Salaman)和《阿布萨尔》(Absal)是一篇说明神性超越俗爱的美丽故事。萨拉曼是尤恩(Yun)(指爱奥尼亚)的国王之子;没母亲而诞生下来的他(这比所谓的单性生殖还令人难以想像),是由一位漂亮的公主阿布萨尔所养大的,当他14岁时,这位公主就迷上了他。她利用化妆品征服了他:

她眼圈的黑色眶眶

是用来使他在白天陷入黑暗的沙麻(Surma),

在眼圈上又饰以弓形的画线

以使他迷失自己;她那有麝香味的秀发

卷成蛇形状的卷发,

而诱惑的女神蜷伏在她的双颊上,

因为她的双颊泛起满面的粉红,

不停地发散出阵阵的麝香味,

像是一只要诱人入其陷阱的小鸟。

有时,她嫣然一笑地走过他前面,

露出两片镶有珍珠的双唇……

有时,她蓦然站起,使得

她的踝饰叮当作响,这些响声

像是召他成为其脚下俘虏的呼唤之声。

这位显然是王位继承者的亲王毫不费力地接受了她的诱惑,而且这两位少男少女确实享受了一段抒情式的爱情。国王责备他荒唐,要他自己锻炼坚强的体魄,以培养应付战争及治理国家的能力。萨拉曼不但没听他的话,反而和阿布萨尔私奔,“像是一个贝壳里的双生珠核”。逃到海边后,他们造了一条小船,搭着这条船向“月亮出发”,不期却来到了一个鸟语花香、果实累累的青葱岛上。可是一到了这个伊甸园后,亲王即因逃避自己应履行的工作而感到内疚。他劝服阿布萨尔跟他一起回到尤恩去;他开始自己训练自己,准备当国王,然而面对责任感与美人的选择而不知所措的他,终于陷入了半疯狂状态,居然和阿布萨尔双双自杀:他们堆了一堆干柴,然后手牵手一起跳入火堆里。阿布萨尔被火烧死,可是萨拉曼却逃得快,没被烧死。如今,他的心灵已经无所牵挂,终于继承了王位,并且成为一名很出色的君王——这一切都是寓言,贾米解释道:国王就是上帝,萨拉曼则代表人的灵魂,阿布萨尔则是肉欲快乐的象征;那个极乐仙岛是一个灵魂脱离神圣任务被引诱去的撒旦伊甸园;那堆木柴则是人生经验之火,肉欲被火烧毁;净化之灵魂所获得的王位便是上帝本人的宝座。我们实在不能相信,一位能够把美人描绘得栩栩如生的诗人,居然除了偶尔几次之外,还能够劝读者不可去接近她。

有了这种成就,贾米便大胆地把比他早的十几位诗人的作品拿来再加上韵脚:例如《尤素夫与祖莱卡》(Yusuf u Zulailkha)和《莱拉·瓦马努》(Laila wa Majnun)两首即是。在一篇文情并茂的序言里,他重新把那位具有天人之美的苏菲(Sufi)故事再讲述一遍:

在太古洪荒,而仍未有任何生命存在之迹象,当宇宙仍然蕴藏在虚无状态时,就有了某种东西……一种绝对的美,自己展露自己,而且只凭她自己的光。就像是一位绝代佳人一般,穿上一袭纤尘不染的外衣之后的她,便拥有一份闺房的神秘感。她的脸从未照过镜子,她的秀发从未梳过,从未被阵阵的香风吹过,夜莺也从未飞来依靠在她的玫瑰上……可是美人是不甘寂寞的;看那山巅上的郁金香吧!当春天露出其第一次微笑时,它便从石缝中发出第一枝新绿……因此永恒的美从神秘的神圣宫殿走了出来,向整个世界和全人类微笑;而一道阳光,从她身上射出,照耀着大地及天庭;就这样,她暴露在被创造的万物镜子里。而宇宙的一切原子都变成反映永恒荣耀者的镜子。她的光辉一部分射在玫瑰身上,夜莺便欢悦得开始引吭高歌。火开始穿上她的热情,一千只蛾虫来飞在火焰里……而她便是那位赐给卡拉昂的穆恩(Moon of Canaan)美丽光辉者,而祖莱卡便因之而发疯了。

从天堂的高处,贾米一下子又飞降到人间开始以充满激情的重复法,仔细地描写祖莱卡的美丽可爱,描绘“她那纯洁的城堡与禁地”!

她的胸部是最纯洁的光之眼球,

是从卡弗(Kafur)喷泉中刚刚喷出的两颗泡沫,

两颗生长在一滴浪花上的小番石榴,

即使再怎么胆大包天的人都不敢去碰。

她在梦中看见尤素夫,看他第一眼就爱上了他;可是她的爸爸却把她许配给他的大臣波提乏(Potiphar)。然后,她看到了约瑟本人,以奴隶的身份暴露在市场上。她买下了他,引诱他,他拒绝她的大胆前卫作风,于是她逐渐消瘦。大臣死了;尤素夫便代替这位大臣的位置,和祖莱卡结婚;可是,不久之后,两人都开始消瘦下去,最后一起去世了。只有上帝的爱才是真理与生命——这是老生常谈;可是谁能对这些说教不感动呢?


奥斯曼人(1288—1517)亚洲回教国家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