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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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3年安德烈·维萨里发表了一本医学著作,威廉·奥斯勒爵士(Sir William Osler)誉之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医学著作。他的父亲安德烈·韦塞尔(Andreas Wessel)在布鲁塞尔是一个很有名气的药剂师,其祖父曾是勃艮第的玛丽女王的医生,之后亦为其夫马克西米连一世的御用医师;其曾祖曾为布鲁塞尔地方的市医生,其曾曾祖父亦为医生,曾对阿维森纳的《卡农》(Kanun)一书著了一篇评论,故他有渊博的家学一如巴赫。从维萨里出生时起就具备此种家学,故很快地养成一种解剖的习性(他对任何一种动物都具有危险性,他很细心地解剖狗、猫、老鼠等)。但他并未忽略掉其他课程。在22岁时,他已能用拉丁文演说,并且能读希腊文。1533年到1536年他在巴黎从杰克·杜布瓦(Jacques Dubois)习解剖学,后者对许多肌肉及血管的命名一直沿袭到今日。正如他的老师一样,维萨里有很长的一段时期尊崇加伦如同尊崇《圣经》一样,他从未抛弃对后者之尊敬,但他更相信观察与解剖的权威性。他和许多同学一起参观许多停尸间,里面停放着许多从墓地掘出的尸骨。因此,他们能熟悉人类骨骼的各个部分,故他说:“我们甚至于蒙住眼睛,和我们同伴打赌,在半个小时之内能用手摸来辨认任何骨头。”在杜布瓦的课堂里,只要是他对课堂所教的相当熟悉的话,他就经常代老师操刀,实际从事解剖的工作,故有“野蛮的外科医生”之称。

当其主查理五世侵入法兰西时(1536年),维萨里就回到卢万。由于为缺少尸首所困扰,他和他的朋友伽玛·弗里修斯(Gemma Frisius,其后为一著名的数学家)意外地找到了一个。他的报告说明了他的情绪:

当我们到处游荡寻找尸骨时,我走到乡下路旁一块通常埋放着被处决者的尸首的地方,我碰到一具已枯的尸首,肉已腐烂无存,仅剩枯骨。由于伽玛之助,我爬上尸堆,拉出大腿骨……而肩胛骨则连着臂及腕一起出来……在几次秘密地把腿及手臂拿回家以后……我在夜里溜到城外,以便取得胸廓,因为那是一大串连在一起。我内心充满了这种欲望……第二天我从另一个城门零零碎碎地将骨头运回去。

市长知道此一问题之后,就将所能得到的任何尸首提供给这所解剖学校。而正如维萨里自己说:“市长自己也常定期地参加我主持的解剖示范。”

一个有此种“高度欲望”的人是不容易减低其工作热诚的。他为了有关放血的方法而与一个老师有过激烈的冲突,因离开卢万顺莱茵河而下(1537年),越过阿尔卑斯山到意大利。他这时技术已经相当熟练,故在同年底就在帕度亚以最少的费用毕业,取得博士学位。依照当时规定,学生学位程度越高,其毕业所交之费用则越低。就在毕业后第二天(1537年12月6日),威尼斯元老院指派他为帕度亚大学外科及解剖学的教授。当时他仅23岁。

在以后6年当中,他在帕度亚、波隆那、比萨教书,亲手做过数百次的解剖手术,发表过一些短文。在他的指导下,一位名叫卡卡尔的提香地方的学生(Jan Stefan van Kalkar)画了6幅图板,1538年发表时命名为《解剖六图》(Tabulae anatomicae sex)。一年之后,维塞利亚斯在《放血通讯》上著文支持巴黎的皮尔·布里索(Pierre Brissot)的放血方法。在他的论文里透露了一些他对静脉系统解剖的结果,这种观察对血液循环的发现大有贡献。在1541年到1542年他与其他的学者合辑了加伦书的希腊版本。当他发现加伦书中的错误时,他感到非常惊讶。因为最简单的人体解剖就能证实那是错误的。加伦认为下颌有两块组成,胸骨有7块,肝有好几叶。只有假设高伦堡解剖其他动物,而不曾解剖人体时,我们才能解释这种错误而原谅之。维塞利亚斯觉得必须修改人体解剖之科学。因此他开始从事他的著作。

奥波里努斯(Johannes Oporinus)于1543年在巴塞尔印刷《人体结构论》一书,该书厚达663页,当它刚问世时,其封面是杜瑞所画的一幅维萨里在五十多个学生注视下,示范解剖一条手臂的图,使得读者大为震惊。然后有许多插图:有277幅史无前例精密正确的解剖木刻图,在主体的后面刻着一些与科学无关而富艺术气息的风景佳作陪衬,而主体则如在书桌前的一幅骨骼。这些大多是卡卡尔所作。那些木刻画是那么精美,以至于人们以为那是提香画室里的作品,至少是在他监督指导下的作品。在这里我们必须补充一句,在这些画中有几幅是维萨里自己画的。他自己用骡子带着那些木刻板由威尼斯翻过阿尔卑斯山,到达巴塞尔。当印刷完成之后,那些木刻板被妥善保存之后,被转卖、交换,最后终于遗失了。到1893年那些木刻板在慕尼黑大学的图书馆被发现,而又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为炸弹炸毁。

比那些画更使我们惊讶的是那篇论文。那篇论文是一个29岁的青年所写,可称为是分类学的成就,也是科学上的革命。我们称它为革命性的是因为在解剖学上,这本书结束了加伦的时代,重新修正了解剖科学,并且奠定了现代医学的基础。在这篇论文里,首次描述了静脉的正确系统及心脏的解剖。并且作了一划时代的声明,称最仔细的解剖显示,心脏里并没有加伦所说沟通两个心室之间血液的孔。这篇论文为塞尔维特、科隆博(Colombo)及哈维(William Harvey,英国医生及解剖学家,血液循环之发现者)铺下了道路。加伦的错误一再被纠正过来,例如有关肝脏、胆腺、颚骨、子宫等。然而维萨里亦犯了一些错误,即使透过观察,他还是不能从心脏的解剖跳到发现血液的循环。但在这篇论文中的确对各种器官作了前所未有的详尽正确的描述。他用他那双熟练自信的手将人体的每一部分呈现在科学的面前。

但他亦有其个性上的缺点。他在多年中夜以继日分秒不停地研究使他骄傲得攻击别人,不愿承认前辈的成就及他对手的能力。他深爱着那句“真正的《圣经》……是人体与人的本性”,以至于伤害许多神学家。他曾很讥讽地提到,当他在课室里研究并展示生殖器官时,最受吸引前来的是那些牧师。他树敌甚多,虽然像格斯纳及加布里埃尔·法洛皮奥(Gabriele Fallopio)很倾仰他的成就,但大多数老一辈的教授,包括他过去的老师杜布瓦,都骂他是粗野无礼的暴发户,并且拼命在他的书中挑毛病。杜布瓦解释加伦并没有错,而是从加伦那个时代以来,人类的结构起了变化;所以他认为,我们现在每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弯曲的大腿骨是符合加伦所描述的,其后来之所以弯曲是因为文艺复兴时代欧洲人裤子太窄之故。

在对这些人的态度极度失望中,维萨里烧毁了一大本的《评论》,以及十本《医学百科全书》(al-Razi's Kitab al-Mansuri)的注释。在1544年他离开意大利,做查理五世的幕僚,充当第二御医。同年他父亲去世,留给他一笔相当大的财产。于是他结了婚,并在布鲁塞尔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家。他曾著了一本《人体结构》献给查理五世,到了1555年,该书第二版问世,内容经过详论与修正。在这本书中指出,虽然胸膛被切开,但利用人工呼吸能够保持动物的生命,同时亦能利用风箱来使停止跳动的心脏复苏。从此以后,维萨里对解剖学就不再有其他贡献了。他专心治疗其皇上及百姓的病,行医及研究外科。当查理五世逊位之后,他又变成菲利普二世的第二御医。1559年7月,国王派他帮助帕雷(Ambroise Paré),希图挽救受伤的亨利二世之生命,维萨里试用一种临床检验,发现亨利没有治愈的可能。同年底,他和他的家人伴随菲利普到西班牙。

在同一时候,别人在解剖方面有很大的进步。詹巴蒂斯塔·卡诺(Giambattista Cano)发现静脉活瓣(1547年);塞尔维特解释血液在肺的循环(1553年);里亚多·科伦坡也有同样的发现(1558年),并用活的心脏来证明。但以后经过了70年,哈维才有了划时代的发现。他指出血液从心脏,经肺、再到心脏,再经动脉、静脉,再回到心脏的路线。阿拉伯医生伊本·阿尔纳菲斯(Ibn al-Nafis)在1285年就预测到塞尔维特之发现,可说其理论之传统一直传到西班牙由塞尔维特在年轻时就继承起来。

维萨里在西班牙亦相当冒险。在西班牙王宫里,当地的医生尊敬他,但却不理会他的诊断。当菲利普的独子唐·卡洛斯(Don Carlos)因跌倒而导致脑震荡时(1562年),维萨里建议用环锯施行手术。但他的建议被拒绝,而唐·卡洛斯濒于死亡之边缘。他们用圣徒之遗物及符咒来保护伤者,虔诚的人民鞭笞自己来祈求上天创造奇迹,以使唐·卡洛斯治愈。但这一切都无效。最后维萨里坚持剖开脑壳,他打开它,取出一大摊脓。王子的病况很快地改善。8天之后,菲利普参加一项神圣的游行,感谢上帝。

两年之后,维萨里离开西班牙,原因为何到现在仍无定论。帕雷说,维萨里为一个因子宫压缩而即将死亡的妇人的身体开刀,挽救了她一命。因此使得大部分的西班牙人不得不对其赞佩之至。帕雷说:“当外科医生的手术刀再一割之后,那妇人突然醒了过来,使得她所有的朋友大为吃惊,并由衷地敬佩……在这之前,他们认为这医生是可憎而不名誉的。”但亲戚们并不一直很欣赏这种突如其来的痊愈。故这位法国新教徒医生继续说:“因此,他认为没有更好的路子可走,如果他要很安全地生活,他就必须放弃对国家之热诚。”1579年有一位名叫休伯特·朗格特(Hubert Languet)的法国新教徒也说出同样的故事,他说:有一位名叫维萨里的医生解剖了一个活人,使得自己必须受宗教法庭之审判,之后他答应到巴勒斯坦去朝圣以赎罪,因此方得以脱罪。但并没有当时的记载提到这件事,而且天主教的历史学家亦斥其为无稽之谈。可能维萨里只是厌倦了西班牙。

他回到意大利,1564年4月从威尼斯起航,到达耶路撒冷。在回航途中,他的船破裂,他因曝晒而死在希腊西海岸外的桑德岛上,身旁无一亲友,时为1564年10月15日,享年55岁。同一年米开朗基罗去世,而莎士比亚诞生。在这100年来在意大利闪耀的光辉已开始向北移。


生物学的复兴外科医学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