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正常短缺与正常剩余
在描述任何体制时,我们首先都要清楚该体制中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即那里运行的市场机制是什么。经典社会主义的一个规律性特征就是,卖方市场占据主导地位,换句话说,那是一个短缺经济。
①在这里加一些个人的注释。我在《反均衡》(1971)一书中第一次详细描述了11.2部分所定义的“买方市场”和“卖方市场”之间的不同之处,并对它们的不同机制进行了比较研究。在那本书里我试图进行术语创造,把买方市场称为“压力”,而把卖方市场称为“抽吸”。这两个说法也是带有比喻的含义:产品在一个管道系统中流动,一方面产品在卖方的压力下被推向买方,另一方面产品在买方的抽吸下被推向卖方。
采用这两个术语的优点是避免了“市场”一词,因为市场这种说法会令人误解。但我必须指出,“压力一抽吸”这一对概念并没有得到广泛接受。尽管这两个术语能够更清楚地说明问题(至少我本人是这么认为的),但没有必要很固执地坚持使用这两个词,毕竟它们没有成为经济学家们的自然用语。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仍然在这里使用了“市场机制”、“买方市场”和“卖
方市场”等词语的原因。
尽管所有经典社会主义体制都毫无例外地具有短缺经济的特征,但在不同国家,以及在同一国家内部不同领域、不同时期,短缺的程度和卖方相对于买方所具有的优势大小都会有所不同。从这个方面来看,我们还是能够观察到其中的变化和不同之处的。
如果能够引入正常短缺和正常剩余的概念,那么就会使分析更加容易一些。①这种分类并不能广泛运用于各种情形,只有在较长时期内观察到某个处于短缺和剩余状态的国家出现暂时的稳定时,才能够使用这种分类方法进行分析。可以这样理解,在对国家A 进行跨期分析时,我们可以看到在很长时期内,消费者通常要平均等待8年后才能租到一套公有住房,平均等待6年才能买到一辆汽车。尽管在8年和6年的平均期内可以观察到不同的季度变化,但这些变化偏离平均水平的幅度都不是很大:总有人在等待,排队的最长时间一般也都不会超过平均年限。而在国家B,就长期而言,人们通常平均等待3年就可以获得国有住房,等2年就可以买到汽车。这两个国家都是短缺经济,住房和汽车部门也都是卖方市场。国家A和国家B之间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A国的正常短缺要比B国的正常短缺严重得多。当然,排队时间的长短只是一个例子。完全可以根据其他指标的正常值进行类似的分析,例如利用强制替代的比率,购买到商品前要去多少家商店,或者被拒绝的定单与被接受的定单的比例。
正常短缺和正常剩余的数字特征(也可以通称为正常状态,或者用更动态的表达方式、正常路径)不可能永远成立。即使在经典社会主义体制内部,外部和内部政治情况的变化或者社会内部政治体制和经济制度的变化都会导致出现新的正常状态。这种变化可能源自和平时期向战争时期的过渡或是相反;也可能是因为政策的改变,如高速增长转向稳步增长,等等。
但经典社会主义永远不可能从卖方市场变为买方市场,而且始终处于短缺经济状态。即使如此,仍然有必要建立不同历史状况下的正常短缺和正常剩余的标准指标。此外,还应该加以考察的是:在特定国家的特定历史时期内各种短缺和剩余指标是如何围绕正常值上下波动的(年度波动和季度波动)。由于经典社会主义的特有机制,尽管存在上述波动,但短缺和剩余仍然会被不断拉近正常短缺和正常剩余指标。在下一章进行因果关系分析时,我们会更详细地讨论这些机制。
①我和J. W. Weibull(1978)介绍过正常短缺的这一概念。
我们无法进行上述波动的国际比较研究。如果能够对短缺和剩余现象进行有规律地观测、衡量并及时公布结构,那么将是一项非常有建设意义的研究,可惜没有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做过这样的工作,这就相当于资本主义国家不公开涉及到它们的体制问题数据(即失业数据)。官方统计机构不能借口说难度很大、不好衡量,就不从事这项工作。事实上,一直有很多公开可用的指标可以用来全面分析短缺和剩余现象、强制调整过程以及买方与卖方的相互关系和行为特征。0本章和下一章都列出了部分关于短缺的零散资料,即使是这些为数不多的例子也说明完全可以观察和衡量短缺现象。2
短缺和剩余都会带来损失,我们在12.11部分还会对此进行分析,但它们已经成为经典社会主义体制下正常的生活秩序,这也就是为什么将它们称为正常短缺和正常剩余的原因。在社会主义国家里,人们对商品供给短缺和排队等候习以为常,无论是家庭主妇、企业投入品采购部门,还是车间领班、普通工人都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和行为规范,并把短缺经济作为了一种正常状态。③
正常状态是与均衡有关的一个概念。所谓均衡,有好几层含义,在此我们需要做一些概念上的梳理工作。从广义上看,均衡是指某一动态系统的稳定状态。在动态系统和自然科学的数学模型理论中,只有这样理解均衡概念,才能将它作为有用的分析工具。均衡是一个与价值判断无关的概念:没有人会认为化学系统中的稳定状态是“好”的,多数经济学家也都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均衡概念。因此,当一个系统处于非均衡状态时,是指它偏离了自己的均衡状态,即典型的稳定状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凯恩斯宏观经
①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方法将各种局部指标归纳成为综合性指标用以说明不同阶段的短缺、剩余和强制调整现象,这无论对理论分析还是对经济管理都是十分必要的。
②对剩余的衡量也并不困难。在资本主义国家的统计实践中已经设计出了衡量失业和使用能力的方法,在进行了必要的调整后,完全可以用于对社会主义国家相关现象的分析。③匈牙利社会学家J. Kenedi(1981)在他那本在地下传播、后来又译为英文的著作中对某个私人建筑工程做了生动讽刺的描述:寻找材料和技术工人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而且都变成了只有进行贿赂才能完成的事。这本书以平实的手法形象地描述了社会主义经济中的公民是如何被迫去适应短缺经济的。
济学使用了“失业均衡”,这是体制运行过程中出现的一种稳定状态,如果被打破,体制内会有某种机制促使它重新回到稳定的失业状态。同理,我们也可以说短缺均衡是正常短缺的同义词。①
其他一些经济学家是在狭义上使用均衡这一概念,主要指供需相等时的合意状态。在理论著作中,人们在这种特殊均衡之前加了一个形容词:瓦尔拉斯均衡。当然,从这个狭义层面来看,短缺经济并不是一种均衡,更准确地说,只有在特定时期和经济中的特定领域会出现特定的总量均衡,即11.2部分里所定义的强制调整均衡。但在这种均衡状态中,仍然伴随着各种供求不平衡以及造成巨大损失的诸多短缺现象(见11.1—11.5部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