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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中,大家找到了各自的马,排成了几行队列。捷尼索夫站在看林人的小屋边,发出了最后的命令。游击队的几百个人踏着泥地,沿着大路消失在晨雾笼罩的树林中。哥萨克上尉对哥萨克们也发出了同样的命令。彼佳牵着缰绳,焦急地等待着上马的命令。

彼佳在队列中同捷尼索夫并肩走着,他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天渐渐放明,雾却仍笼罩着远处的景物。下了山,捷尼索夫回头看了看,便朝身边的哥萨克兵点了点头。

当人们朝敌营冲去的时候,彼佳也高喊着“乌拉”,朝着枪声最密、硝烟最浓的地方驰去。他骑马穿过一座富家宅院,但他走着走着,却突然放开了缰绳,还奇怪而快速地挥动着两只胳膊,最后,他的身子便倒向了鞍子的一侧,在晨光中即将燃尽的一堆篝火前,奔跑的马停住了,彼佳的身子重重地跌倒在潮湿的土地上。他的胳膊和腿还在快速地抖动着,而他的头却一动也不动了。一颗子弹射穿了他的头部。

走到彼佳跟前,捷尼索夫下了马,用颤抖的手把彼佳那苍白而沾满着血和土的脸转了过来。

突袭结束了,在捷尼索夫和多洛霍夫救下的俘虏中,就有彼埃尔。

对包括彼埃尔在内的这群俘虏,法国长官在离开莫斯科后就没有发布过任何一道新的命令。十月二十二日,这些俘虏便脱离了跟他们一同离开莫斯科的军队和辎重车。

从维亚济马出发后,原来分为三个纵队的法国军队现在已乱成一团。彼埃尔在离开莫斯科后的第一次休息时便看到了,那些混乱现象已达到极点。

在三个纵队中,减员最多的是俘虏押送队。从莫斯科出发时的三百三十人,现在只剩下不足一百人了。押送兵感到,比起骑兵车队的马鞍和行李车队,俘虏更难对付。这些可怜的押送兵好像怕自己克制不了对俘虏的怜悯,所以对俘虏的态度就变得格外阴沉和严厉了。

离开莫斯科时,法国人采用了俘虏军官和俘虏士兵分开走的办法,现在,这条规矩不用了,能走的都被赶到了一起。所以,从第三站起,彼埃尔就和卡拉塔耶夫以及他那条灰毛狗走在了一起。

离开莫斯科后的第三天,卡拉塔耶夫的热病又犯了。因为卡拉塔耶夫身体逐渐虚弱,彼埃尔开始和他疏远了。在近三个星期的行军中,他又知道了一种新的、令人安慰的真理,他明白了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怕的,明白了没有什么环境能使人完全感到幸福和自由,也明白了没有什么环境能使人完全感到不幸和不自由,也就是说,痛苦和自由都是有限度的。

彼埃尔现在找到了人身上潜在的那种自救力量,它就像锅炉上的安全阀。当蒸汽超过了一定限度,它就会自动将多余的气体放出去。

他没有见到和听到枪毙掉队俘虏的场面和枪声,虽然已有一百多人被这样处置了。他也不去想即将遭此命运的衰弱的卡拉塔耶夫,更少想到他自己。他的处境越是艰苦,越是没有前途,他就越少去关心现在,他的心里所出现的想象,往往是那些令人愉快的回忆和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