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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在沙姆舍沃村,军需车队、俘虏和元帅的车队都停了下来。
彼埃尔走到营火边,吃完烤马肉,便背朝着火躺下睡着了,就如同他在鲍罗金诺战役后的莫扎伊斯克那样。现实和梦境又合为一体了,又是他自己或一个别的什么人在对他谈思想,谈那些在莫扎伊斯克的睡梦中所谈过的思想。
“生命就是一切,就是上帝。一切都在运动,运动就是上帝。只要有生命就有感知神灵的快乐。爱生命,爱上帝吧!最痛苦和最幸福的事就是在苦难和无辜中热爱生命。”
“卡拉塔耶夫!”彼埃尔想起了他。
“啊,他来了吗?”他开始说,却没有把话说完。在他的脑子里,又出现了一连串的回忆。
日出前,一阵稠密的枪声和呐喊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法国人在他身旁奔跑着。彼埃尔好半天都没弄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直到听见周围同伴们兴奋的哭声以后,他才明白过来,并在他们中间痛哭起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抱住跟前的一个士兵,一边哭着,一边吻着他。
多洛霍夫站在一座破房子的门边,一群投降的法国士兵从他跟前走过。当他与经过的俘虏们的目光相遇时,他的眼里流露出令人胆寒的目光。
捷尼索夫沉着脸,摘掉帽子,跟着一群哥萨克兵走着。他们把彼佳·罗斯托夫的尸体抬到花园中那个挖好的坑里去。
十月二十八日,严寒降临了。此后,法军的逃亡更悲惨了。很多人被冻死或被火烤死,而穿皮袄和坐马车的人,带着各自抢到的财宝继续前进。自离开莫斯科以后,法军逃亡和崩溃的过程没有丝毫的改变。
从莫斯科到维亚济马,七万三千名法军就只剩下三万六千人了(其中死于会战的不足五千)。过了维亚济马,法军已由三个纵队变作乱糟糟的一团,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最后。
人们埋头往前走,谁也不知道向何处去。天才的拿破仑比别人知道得更少,因为没有人给他下命令。但他仍保持着往常的习惯:拟命令,发报告。可这些命令和报告已是纸上谈兵了,士兵们不可能、也不会照办了。那些围绕在皇帝身边的人虽以“陛下”相称,但他们已感觉到,这位皇帝只不过是一个作恶多端、正在得到报应的可怜虫。他们假装着关心军队,但实际上他们的心里只有自己,只想着快一些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