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他们这些人真讨厌,”卡萝尔叹了一口气对肯尼科特说,“我心里一直在琢磨着,想要搞一个一年一度的全镇居民人人参加的盛大节日,到了那一天,整个镇上的人都要不念宿怨世仇,和衷共济,一起出来参加运动会、野餐会和交际舞会。可是哪知道伯特·泰比——你们为什么偏偏非推选他当镇长不可呢?——他却把我的这个点子给偷走了。不知怎的他也想搞那么一个全镇居民人人参加的盛大节日,但他还打算邀请一位政客来‘作一次演说’。像他要搞的那种装腔作势、搔首弄姿的玩意儿,正好是我竭力回避、坚决不搞的东西。事前他还征求过维达的意见,不用说,她早已表示赞成了。”
他们慢条斯理地上楼的时候,肯尼科特一面在给闹钟上弦,一面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是的,伯特既然已经插了一手,当然你一定很不高兴的,”他和颜悦色地说,“你真的打算要为这个节日摆噱头大干一场吗?你老是那么来回折腾,自寻烦恼,要搞什么社会试验,难道说到现在你还不感到厌倦吗?”
“你问我厌倦吗?嘿,我的工作还没有开始哩。你瞧!”她领着他来到了婴儿室门口,指着她女儿那一头宛如绒毛似的褐色短发说,“你看到枕头上的那个东西吗?你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吗?现在我就告诉你,那是一枚炸弹呀——以后它要把那些自鸣得意的人通通炸死。你们那些保守派要是放聪明一点,恐怕就不会去逮捕无政府主义者;依我看,你们还不如趁这些小娃娃在小床上睡着的时候,通通把他们抓起来就得了。你不妨想一想:那个小女孩在公元二〇〇〇年去世以前,她的所见所闻和所作所为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说不定她会看到全世界工人联合起来,人类的飞船正在驶向火星!”
“哦,是的,到了那时候,说不定会有很大的变化呢。”肯尼科特打着呵欠说。
她坐在他的床沿,肯尼科特正在五斗柜里东找西寻,找的是他的一条领子,自以为就在柜里,可是不知怎的却遍找不见。
“我要一如既往干下去。现在我觉得很快乐。但从全镇人人参加的盛大节日这一个例子中,充分说明我失败得该有多惨呀。”
“那条该死的领子,真他妈的找不着了。”肯尼科特先是咕哝着,接下去又大声嚷道,“是的,我说你——亲爱的,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呀,怪我走了神,没有听清楚。”
她一面拍拍他的枕头,把他的床单整理了一下,一面大声说道:
“可是话儿又得说回来,我也有成功的地方,尽管我一生中屡遭失败,但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理想嘲笑过,也没有假装自己好像走得太远了。我始终不承认大街是个尽善尽美的地方!我始终不承认戈镇比欧洲还要伟大、还要高贵!我始终不承认像洗碗碟那样的工作,就会叫天底下的所有妇女都心满意足!也许我这一仗打得不够漂亮,但我至今仍然忠于自己的信仰。”
“当然咯。那是明摆着的事儿。”肯尼科特说道,“哦,得了,祝你晚安。这会儿我觉得好像明天也许会下雪呢。恐怕还得赶快给窗子安装好防风板。喂,你有没有看见女用人把旋凿放在哪儿呀?”
[1] 基尔特,即中世纪的行会,同业公会。
[2] 按基督教教俗,即指礼拜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