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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 唐文
代张籍与李浙东书
韩愈
逐层曲折尽意，又最轻举。
月日，前某官某谨柬向再拜，寓书浙东观察使中丞李公阁下¹：
籍闻议论者皆云，方今居古方伯连帅之职²，坐一方得专制于其境内者，惟阁下心事荦荦³，与俗辈不同，籍固以藏之胸中矣。（一层。此一层，先说李公心事荦荦，超出俗辈。）
近者阁下从事李协律翱到京师⁴，籍于李君友也，不见六七年，闻其至，驰往省之，问无恙外，不暇出一言，且先贺其得贤主人。李君曰：“子岂尽知之乎？吾将尽言之。”数日，籍益闻所不闻⁵。籍私独喜，常以为自今以后，不复有如古人者，于今忽有之。（二层。此一层，忽借故人李协律作波澜。）
退自悲，不幸两目不见物⁶，无用于天下，胸中虽有知识，家无钱财，寸步不能自致⁷。今去李中丞五千里，何由致其身于其人之侧，开口一吐出胸中之奇乎？因饮泣不能语⁸。（三层。此一层，又借目盲作波澜。）
既数日，复自奋曰：无所能人，乃宜以盲废；有所能人，虽盲，当废于俗辈，不当废于行古人之道者，浙水东七州，户不下数十万，不盲者何限⁹？李中丞取人，固当问其贤不贤，不当计其盲与不盲也。当今盲于心者皆是¹⁰，若籍自谓独盲于目尔，其心则能别是非。若赐之坐而问之，其口固能言也。幸未死，实欲一吐出心中平生所知见，阁下能信而致之于门耶¹¹？（四层。此一层，又借目盲与天下人比对作波澜。）籍又善于古诗，使其心不以忧衣食乱¹²，阁下无事时，一致之座侧，使跪进其所有，阁下凭几而听之，未必不如听吹竹弹丝敲金击石也¹³。夫盲者业专，于艺必精，故乐工皆盲，籍傥可与此辈比并乎？（五层。此一层，自叙能诗。以上皆叙李公，此始自叙也。）
使籍诚不以蓄妻子、忧饥寒乱心¹⁴，有钱财以济医药，其盲未甚，庶几其复见天地日月，因得不废，则自今至死之年，皆阁下之赐。阁下济之以已绝之年，赐之以既盲之视，其恩轻重大小，籍宜如何报也。（六层。此一层，感谢。）阁下裁之度之。
籍慙覼再拜¹⁵。
【注释】
¹李公：即李巽。李巽于元和初年以御史中丞充浙东观察使。
²方伯：古时称一方诸侯之长为方伯。连帅：古时称十诸侯国之长为连帅。东汉时曾以方伯为刺史、观察使的代称，以连帅为太守的代称。李巽担任浙东观察使之职，所以称他为“方伯连帅”。浙东，浙江东道。
³荦（luò洛）荦：光明磊落。
⁴李翱：字习之，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县东）人。韩愈弟子。贞元十四年进士。
⁵益：增加、加多。不闻：未闻。
⁶两目不见物：这是说张籍当时正患眼病，视力不佳。
⁷致：到达。
⁸饮泣：吞声。形容极其悲痛。
⁹何限：无限。
¹⁰盲于心者：指不行仁义之道、不辨是非黑白之徒。
¹¹致：置。
¹²使其心不以忧衣食乱：假使他的心不因为担忧衣食而紊乱。
¹³吹竹弹丝敲金击石：指演奏各种乐器时所发出的乐声。
¹⁴蓄：养。妻子：妻子和儿女。
¹⁵慙靦（tiǎn舔）：惭愧。慙，同“惭”。靦，惭愧、羞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