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石处士序

字数:1286

韩愈

一篇纯用传体为序，序之变也。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为节度之三月¹，求士于从事之贤者²。有荐石先生者³，公曰：“先生何如？”（因此一问，下遂一路尽成传体。）曰：“先生居嵩、邙、潳、榖之间⁴，（句法一，居。）冬一裘，（句。）夏一葛⁵，（句法二，衣。）食：（句。）朝夕（句。）饭一盂，蔬一盘。（句法三，食。）人与之钱（句。）则辞，（句。）请与出游，（句。）未尝以事辞，（句法四，与人。）劝之仕（句。）不应。坐一室，（句。）左右图书，（句。）与之语道理，辩古今事当否，论人高下⁶，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⁷，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⁸，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⁹，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¹⁰。”（九字句。句法五，语默。）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肯为某来耶？”（再问。）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方今寇聚于恒¹¹，师环其疆¹²，农不耕收，财粟殚亡¹³。吾所处地，归输之涂¹⁴，治法征谋¹⁵，宜有所出。（借从事口备写大夫。）先生仁且勇，若以义请而强委重焉¹⁶，其何说之辞？”（备写处士。）于是读书词¹⁷，具马币¹⁸，卜日以授使者¹⁹，求先生之庐而请焉。（竟入传体。）

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画。）冠带出见客²⁰，（画。）拜受书礼于门内²¹。（画。）宵则沐浴²²，戒行李²³，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²⁴。（画。）晨则毕至，张上东门外²⁵，（画。）酒三行²⁶，且起，（又画又叙，随手变出。）有执爵而言者曰²⁷：“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²⁸。为先生别。”（第一祝，并赞二人。）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²⁹。遂以为先生寿³⁰。”（第二祝，独寿处士。）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³¹，无昧于谄言³²，惟先生是听，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庞命³³。”（第三祝，规大夫。）又祝曰：“使先生无图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图³⁴。”（第四祝，规先生。）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夜以求从祝规³⁵。”（又加倍写一答祝，随手变出无穷。）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忽作一结，有气力。）遂各为歌诗六韵，遣愈为之序云。

【注释】

¹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指鸟重胤（yìn印）。鸟重胤于唐宪宗元和五年（公元810年）四月为河阳军节度使，御史大夫是其兼职。河阳军节度使驻地在河阳（今河南孟县南）。
²从事：这里指节度使幕府中的僚属。
³石先生：指石洪，字濬川，洛阳人。他曾任黄州录事参军，后罢职退居洛阳，十年不仕。
⁴嵩、邙、渥、榖：嵩，嵩山，在今河南登封县境。邙，北邙山，在今洛阳市郊。渥（cháng缠），瀑水，源出洛阳市西北，东南流入洛水。榖，即榖（gǔ谷）水，在河南省，流经洛阳市境。
⁵袭：皮衣。葛：葛布所制之衣。
⁶高下：犹言优劣。
⁷河：指黄河。东注：东流入海。
⁸驷马：同驾一辆车的四匹马。就：走上。
⁹王良、造父：王良，春秋时晋国大夫。造父，周穆王时人。两人都是古代驾车的能手。
¹⁰数计：以蓍草计数占卜吉凶。龟卜：灼烧龟甲，视其纹路断裂情况而预卜吉凶。《礼记·曲礼》：“龟为卜，策为筮。”
¹¹恒：恒州（今河北正定县），为承德军节度使驻地。元和四年三月承德军节度使王士真去世，其子承宗起兵叛唐，十二月朝廷诏吐突承璀率兵讨伐王承宗的叛军。
¹²师：指叛军。环：包围。
¹³殚（dàn单）亡：完全没有。殚，尽。
¹⁴吾所处地：指河阳军管辖的地区。归输：指遭运。涂：同“途”。
¹⁵治法：治理河阳军的办法。征谋：征讨叛军的计谋。
¹⁶强委重：强，恳切地遨请。委重，委以重任。
¹⁷读：同“撰”，写。书词：指聘请的书信。
¹⁸具马币：具，备办。马，良马。币，财物。这里是说准备好了许多礼品。
¹⁹卜日：挑选吉日。
²⁰冠带：穿戴得十分齐整，表示对客人的敬重。冠，着冠。带，束带。
²¹拜受：揖拜受纳。
²²宵：夜晚。这里指当天晚上。
²³戒：预备。
²⁴告行：辞行，辞别。常所来往：指平日常来往的友人。
²⁵张上东门外：张，张设，指设酒宴为石洪送行。上东门，洛阳城北门。
²⁶酒三行：斟酒三次。
²⁷执爵：拿着酒杯。
²⁸决去就：决定去留。
²⁹惟义之归：只能以道义作为标准。
³⁰寿：这里是祝贺、祝福的意思。
³¹外敬：外表假装尊敬。正士：正直的士大夫。
³²无昧于谗言：不要为那些谗言所迷惑。
³³宠命：宠，宠爱、信任。命，委任。
³⁴私便其身图：使自己得到方便。
³⁵蚤：同“早”。从：从命。祝规：祝辞中带有规劝性的那些话。

卷十一唐文送温处士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