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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之以发禁者九(1):凭弱犯寡则眚之(2),贼贤害民则伐之(3),暴内陵外则坛之(4),野荒民散则削之(5),负固不服则侵之(6),贼杀其亲则正之,放弑其君则残之(7),犯令陵政则杜之(8),外内乱、禽兽行则灭之(9)。

【注释】

(1)会之以发禁者九:意谓会合各地诸侯发布九项禁令。施子美曰:“先王防诸侯也至,故其戒诸侯也严且备也。先王之时,四方其训,百辟其刑,诸侯率由典常,岂容有轻犯上之禁哉?无有也。无有是事而发是书,果何意哉?为之备以防之于未然之前也。防之既至,则诸侯心无敢犯之者。九禁之法何时而发之?当其会诸侯之时而发之。时见曰会,则会者以时而见也。广行人时会以发诸侯之禁者,此也。”刘寅曰:“‘发’当作‘法’。会合诸侯以法度禁令者,有九事。即《周礼·大司马》九伐之法也。”朱墉引《指南》曰:“上六事怀之于未发之前,此九事禁之于已发之后,以见不得已而用战,无非仁天下之心也。”又引王元翰曰:“会,如葵丘之会、践土之盟是也。发禁,谓奉天子之禁而发之,有犯禁者,则誓众共伐,不恤私情。要其奉天子以为约束,亦先王仁天下之心也。”又引陈孝平曰:“时至战国,天下无王,诸侯多不守禁,故霸者奉行王章,以申明天子之政令。”黄朴民、徐勇在《〈司马法〉考论》(载《管子学刊》1992年第4期)一文中说:“关于战争的目的,‘军礼’所主张的是征讨不义,《左传·庄公二十三年》云:‘征讨以讨其不然。’《国语·周语上》说:‘伐不祀,征不享。’《左传·成公十五年》曰:‘凡君不道于其民,诸侯讨而执之。’讲的都是这一层意思。这在古者《司马兵法》那里,便是主张‘兴甲兵以讨不义’。更具体地说,只有当对方犯有‘凭弱犯寡’‘贼贤害民’‘放杀其君’等九种严重罪过时,才可以兴师讨伐:‘会之以发禁者九。’而《周礼·夏官·大司马》中有关正邦国‘九伐之法’,所叙内容与《司马法》完全相同。”陈宇说:“《司马兵法》所述会诸侯‘发禁者九’的9条禁令内容,与《周礼》所记王‘正邦国’的‘九伐之法’基本相同。《周礼·夏官·大司马》说:‘大司马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凭弱犯寡,则眚之;贼贤害民,则伐之;暴内陵外,则坛之;野荒民散,则削之;负固不服,则侵之;贼杀其亲,则正之;放弑其君,则残之;犯令陵政,则杜之;外内乱、鸟兽行,则灭之。’郑玄注释说,如果发现诸侯当中有违背天子命令的,最高军事长官大司马就出兵征伐这个不服从命令的诸侯,拿这9条纠正他。‘九伐之法’可能起源于春秋时代的一个现成的文献,先是载入《司马兵法》,然后又被《周礼》作者所抄录。这‘九禁’包罗的面很广,它不仅要惩治‘凭弱犯寡’‘负固不服’的诸侯国君,而且要讨伐‘放弑其君’、篡夺政权的卿大夫。《司马兵法》中对这些‘禁’‘治’诸侯的规定,不论是司马穰苴的自著,还是他‘申明’过的,都可以代表他的政治思想,说明他维系宗法等级统治秩序的态度非常坚决。《周礼》与《司马兵法》不同的是,由谁来执行‘九伐之法’,主事人却不一样。《周礼》说是大司马,《司马兵法》说是王霸。从春秋实际情况看,真正有力量实施‘九伐之法’的,只有大国霸主。由此也可见,在春秋时代,天下秩序最终是靠武力维持的,战争成为维护天下秩序的最终力量。”

(2)凭弱犯寡则眚(shěng)之:意谓凡是恃强凌弱、以大侵小的,就削弱他。眚,通“省”。减弱,削弱。《周礼·夏官·大司马》曰:“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凭弱犯寡则眚之。”施子美曰:“盖先王之时,建国有小大,分民有众寡,未尝不欲比小事大以和之也。今也或恃其力之强而凭陵于弱者,恃其民之众而侵犯于寡者,吾从而正之,则曰眚。眚者,瘦也,灾也,黜其爵命,削其土地,如人之瘦焉,故曰灾。”刘寅曰:“凭陵干犯国之寡弱者,则眚之。谓四面削其地也。”

(3)贼贤害民则伐之:意谓凡是杀戮贤良、祸害民众的,就兴师讨伐他。贼,杀戮,杀害。施子美曰:“督可与其治,民可与其守,今不能用贤而反贼之,不能爱民而反害之,如欲正之则有伐。伐如伐木焉,伐而去之也。左氏曰:‘凡师有钟鼓曰伐。’此伐之意也。”刘寅曰:“贼杀贤人,扰害良民,则伐之。谓声其罪而致讨之也。”

(4)暴内陵外则坛(shàn)之:意谓凡是对内暴虐对外欺凌的,就将他移之他处,另立新君。坛,通“”。清除场地,指将暴君移之他处,另立新君。《周礼·夏官·大司马》曰:“暴内陵外则坛之。”与此句同。施子美曰:“暴内则贼贤害民,陵外则凭弱犯寡也。一之为甚,可再乎?诸侯有此二者,则会诸侯为坛,明扬其罪以伐之。郑氏释《周礼》,以‘坛’为‘’,遂举记曰:‘出其君,置之空以明之。’”刘寅曰:“暴虐国内之民,欺陵境外之国,则坛之。坛读曰,谓置之空之地,出其君,更立其次贤也。”朱墉《纂序》曰:“有暴虐国内之民欺陵境外之国,则出君置之空坛之地,更求贤君以立之。”

(5)野荒民散则削之:意谓使田野荒芜、民众离散的,就对他消地贬爵。施子美曰:“野荒者,地不治也。民散者,民不安其居也。夫土广而任则国富,民众而制则国治。今也有旷土,有流民,故削之。削者,削其地以贬之也。”刘寅曰:“田野荒芜,人民逃散,则削之。谓削其地,贬其爵也。”朱墉《纂序》曰:“田野荒芜,人民离散,则小其封疆而削之。”

(6)负固不服则侵之:意谓凡是凭借山川城池的险固而抗命不从的,就派兵惩罚他。施子美曰:“若夫负固不服,则有山川城池之固,负此而不服,如苗氏之左洞庭,右彭蠡,而有不率之罪,可不加兵以侵之乎?传曰:‘无钟鼓曰侵。’侵者,侵其地,未至于伐也。柳宗元作《侵伐论》,举《春秋》侵伐之说,举《周礼》侵伐之说:所谓伐者,声其恶于天下也;所谓侵者,独以其负固不服而违王命也,其过恶未至于暴白于天下。伐者为人之举公也,侵者为制命之举私也。”刘寅曰:“负地之险固,不肯服从者,则侵之。谓偃旗卧鼓而侵之也。”朱墉《纂序》曰:“负地之险固不肯服从者,则潜师入境而侵之。”

(7)贼杀其亲则正之,放弑其君则残之:意谓凡是残杀骨肉亲人的,就发兵征讨他;凡是放逐或杀害国君的,就诛杀他。正,通“征”。征伐。施子美曰:“以至贼杀其亲,放弑其君,又其恶之大者也。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亲所当爱也,而贼杀之,如卫侯之杀弟,郑伯之克段,皆不能亲之也。君所当尊也,而放杀之,如崔杼之弑,楚人之弑,皆不能尊君也。故必有以正其罪,害之残之,所以除之也。”刘寅曰:“贼杀其同姓之亲,则正之,谓治其罪也。放弑其本国之君,则残之,谓残灭其国也。”朱墉《纂序》曰:“贼杀其同姓之亲则定其罪而正之,放弑其本国之君则夷其党类而残之。”

(8)犯令陵政则杜之:意谓凡是违抗王令、扰乱法规的,就断绝孤立他。陵,凌乱,扰乱。杜,堵塞,断绝。施子美曰:“若夫犯令陵政,不服王化者也,故从而绝之。”刘寅曰:“犯上之令,陵国之政,则杜之。谓杜塞之,使不得与邻国交通也。”朱墉《纂序》曰:“犯上之令,陵国之政,则绝不与交通而杜之外。”

(9)外内乱、禽兽行则灭之:意谓凡是内外淫乱、行为如同禽兽的就灭绝他。李零说:“‘外内乱禽兽行’,在家族内进行淫乱活动。‘禽兽行’,《周礼》作‘鸟兽行’,这在中国古代刑法中是个专门术语,指各种违背人伦的淫乱行为,如血亲通奸、数男共娶一妇等。”施子美曰:“内外乱,鸟兽行,则是不可与于人也。故夷灭之,使不复齿于人。是九者,与《周礼》九伐之法,略无少异,名其书以《司马法》,岂不宜哉!”刘寅曰:“外内紊乱,与鸟兽同行,则灭之。谓灭其国,毁其宗社也。胡氏曰:凡兵,声罪致讨曰伐,潜师入境曰侵,两兵相接曰战,环其城邑曰围,造其国都曰入,徙其庙市曰迁,毁其宗庙社稷曰灭,诡道而胜之曰败,悉虏而俘之曰取,轻行而掩之曰袭,已行而蹑之曰追,聚兵而守之曰戍,以弱假强而能左右之曰以。皆志其事实,以明其轻重也。”朱墉《全旨》曰:“武经惟《司马》一书不尚诈力,颇得《周官》遗意。太史公曰:‘余读《司马法》,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义。’亦少褒矣。此章‘以仁为本’一句最重。篇中从仁说到义,从义说到智、勇、信,总是一仁天下之心。从政说到权,即权以济正,总是一仁天下之事。安人爱民,仁之施也。爱吾民而兼爱彼民,仁之充也。备武习兵,不忍以怠荒萌乱也。教民后用,不忍民之丧于不能也。又述上古民无奸回,兵革不试,仁之浃洽沦被者深也。迨至后世,机智日生,不能无事,诛讨不义,必先约束誓戒,无有毁伤,仁者之师也。递降王霸,维系四方,匡正列辟,亦欲礼信亲悦与天下相安于无事也。至不得已而会合兴师,犹是发明天子之禁令。修大司马九伐之法,义之尽,仁之至也。又乌有一不本于仁者而以穷兵黩武为事哉?从皇而说至于帝,从帝而说及于王,从王而又说及于霸,历叙世代,总是从用兵之日溯及于不用兵之初,从不用兵之初,说至于有兵之日耳。”黄朴民说:“《仁本》是存世《司马法》一书的首篇。主要论述战争的起源、战争与政治的关系、制胜的基本条件以及兴师作战的程序等诸多方面的内容。它集中反映了春秋以前战争的方式及其特点,在全书中具有发凡挈领的意义。”

【译文】

会合各地诸侯发布九项禁令:凡是恃强凌弱、以大侵小的,就削弱他;凡是杀戮贤良、祸害民众的,就兴师讨伐他;凡是对内暴虐、对外欺凌的,就将他移之他处,另立新君;凡是使田野荒芜、民众离散的,就对他消地贬爵;凡是凭借山川城池的险固而抗命不从的,就派兵惩罚他;凡是残杀骨肉亲人的,就发兵征讨他;凡是放逐或杀害国君的,就诛杀他;凡是违抗王令、扰乱法规的,就断绝孤立他;凡是内外淫乱、行为如同禽兽的,就灭绝他。


天子之义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