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17世纪两位西方观察家对于作为西方帝国主义工具的西方基督教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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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和培尔与西方早期近代史上新教和天主教共同具有的宗教狂热主义的决裂,表明他们有能力富有想象力地站在同时代非西方社会和政府的立场上,通过他们的眼睛观察西方对它们的影响。

如果不能自由地研究为什么上帝以筣的智慧此一时允许做的事情彼一时便不允许做的原因,16世纪的基督教就没有权力指望像基督教诞生后的最初三个世纪那样蒙受上帝的恩宠和保护。基督教原是一种慈祥温柔、有耐性的宗教,要求臣民们顺服他们的君主,不希望自己用反抗的工具获取王位。但是,16世纪向异教徒宣讲的基督教再也不是这个样子了:它是一种血腥的、杀气腾腾的宗教,过去五六个世纪流淌的鲜血,使它变得冷酷无情。它长期养成了保护自己、寻求扩张的习惯,对任何违抗都是以刀剑相向。柴堆、刽子手、恐怖的法庭调查、十字军、教皇的敕令煽动臣民造反、煽动性的讲道者、阴谋集团、暗杀君主,这些都是16世纪基督教用来对付凡是不愿服膺它的秩序的人常用的手段。它难道还有什么权力指望接受上帝曾经应允赐予原始教会的平静、坚忍、温和的福音吗?

无疑日本人所能走的最佳路线,就是皈依真正的上帝;但是,既然没有什么充分的精神之光引领他们放弃自己虚妄的宗教,那么,他们不是迫害别人就是被别人迫害,此外别无选择。除非他们驱走基督徒,否则不能保有他们既有的政府、他们固定的宗教信仰;因为,基督徒迟早都会败坏这两者。他们会把新入教者武装起来,会把武装的帮凶和西班牙人残忍的本性引进这个国家;通过屠杀和绞刑的强大威力,他们会把整个日本控制起来,就像在美洲那样。所以,当人们从纯政治立场看待这种情形,便会同意,基督徒在那个国家所遭到的迫害,正是那些谨慎的人们为预防君主制被颠覆、国家遭洗劫而乐于施展的合理手段。[167]

一批人数不多的基督徒,身边一无所有,来到一块崇奉异教的国土。这些外来者恳求当地人以人道主义为怀,供给他们生活的必需品。他们得到了这些东西并被允许在当地居住下来。后来他们同当地人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民族群体。基督教也随之在那里扎根、扩展,但一时尚不能成为最强大的宗教。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同当地人尚能保持和平、友谊、信任和平等。后来,官长成了一个基督徒,这样一来,那帮人便成了最强大者。于是,为了消灭偶像崇拜,顷刻间,所有契约被毁,一切公民权利都遭到践踏。那些无辜的异教徒——平等原则和自然法则的严格遵守者,那些从不以任何方式违犯社会法律的人们,除非放弃他们古老的宗教,皈依一个新的、完全陌生的宗教,否则他们注定会失去父辈们的土地和财产,甚至生生。由此我们终于可以看到:对教会的狂热加上奴役他人的欲望,究竟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以及用宗教和关心他人的灵魂作为借口,多么易于成为贪婪、掠夺和野心的托辞![168]

那使基督教在全世界所有民族眼里变得面目可憎的事情当推:基督徒起先讨好地暗示,自己不过是要求自由地提倡他们的教义,后来却粗暴地推倒异域原有的宗教圣殿,即使政府下令重建,也拒不从命。无怪乎异教徒得了一个口实,说:“起初,这些人除一丁点宽容外别无他求,可是过不了一会儿,他们就想参与我们的公共机构,谋个公职,后来竟做了我们的主人。起初,他们认为如果我们不把他们活活烧死已经是万幸,后来竟认为如果他们享受的特权比别人少,就是对他们绝大的虐待;再后来,认为如果不能在垄断统治里分一杯羹则是更大的虐待了。有一段时间,他们好比恺撒,只想摆脱主子;后来就变得像庞培,只想没有平等……如果人们热烈地主张世俗军事力量应当用于建立正统宗教,他们就不可避免地会遇到这类麻烦。”[169]

那些最激烈地拥护宗教宽容的人们……并不知道中国皇帝的诏谕和人们确信不疑的皇帝的远见卓识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我指的是那份有益于基督徒、受到一位耶稣会神父大加赞赏的关于宗教宽容的诏谕。宗教宽容的拥护者们相信,一个远见卓识的君主,如果教皇的传教士和新入教者,事先没有向他说明从事改变信仰工作的原则以及他们的前辈如何使这些原则付诸实施,原本是不会同意他们享有凭良心而自由传教的特权的。在这一点上,如果他着手弄清事情的原委,这是健全的政治所要求做到的,便永远不会同意他事实上给予传教士们的这种特权。他本该知道,这伙人主张的是,在耶稣基督的指挥下“勉强人进来”[170]——也就是说,用流放、监禁、拷打、屠杀和镇压对付所有不愿皈依基督福音的人,废黜那些反对他们发展的君主。如果皇帝明知如此,还是发布了那条诏谕,那么是不可能看到皇帝总能推卸他不可饶恕的轻率鲁莽的责任的,所以我们假定他对此一无所知,虽然这个辩护使他难逃其咎——他显然没有了解他非常有必要充分了解的一些事情,以此顾全他的面子。看来他是活不到后悔他的疏忽大意的时候了;但是,要说他的后代肯定不会诅咒这位人们还记忆犹新的皇帝,这种保证未免太轻率了一点。因为他们有可能发现自己不久就要被迫仓促抵抗这个新宗教的信徒们煽动起来的危机四伏的暴乱,并且不是割断他们的喉咙,就是被他们割断喉咙。情况可能就是过去日本那样玩起两雄相争必有一伤的游戏。[171]


第12章 世界抵制早期近代西方基督教第13章 西方基督教生活方式的式微和17世纪西方人反对西方基督教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