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与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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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财政上,天主教会是国家最富有的组织。它拥有6%的土地,其财产价值在20亿至40亿利维尔,是靠着每年收入1.2亿银币而来,它还得自征收家畜产量总额之什一税2.3亿。由于教堂有这些税收,于是以之用于各方面:增进家庭生活,促进教育,陶冶道德品性,维持社会秩序,布施救济与照料病患。此外,教堂亦提供沉思的境地,以作为非政治思想与精神宁静休息的避难所。因教堂可摆脱复杂群众、国家暴虐、恐惧与混杂的思想,以及摆脱人类因贫穷、困苦与忧伤不平等的观念之下灵魂遭受谴责之苦楚。

由于前述之诸功能,每年全国大约有50%的人要求成为教士。自1779年后,人数却减少了,修道院陷入严重衰败状况。据我们所知:因许多修道士赞成吸收新观念,阅读哲学家的著作之故,数以百计的修道士放弃修道生涯,却也不以其他事业来取代。因此在1766年与1789年之间,法国修士由2.6万人降至1.7万人。其中有一间修道院的修道士之年纪在19岁至80岁间,另一间在4岁至50岁之间。1766年王室诏书下令关闭修道士少于9人的修道院,并规定修道士之年龄为男人至少16岁至21岁,女人则为18岁。修道士的道德行为标准很严格。1778年杜里斯的大主教会写着:“在格雷省区内的法国人渐渐堕落。主教抱怨他们的生活放荡而无纪律。”在另一方面,女修道院的情况较好。1774年,法国1 500所女修道院中,有3.7万名修女。她们的道德行为是良善的,她们满怀着积极服务的心情,从事如下的工作:教育女孩们,从事医院服务以及帮助在战争中惨遭家庭破碎的寡妇。

现世的教士与神父在主教面前极为活跃,但在教区内却懒散无能。有一些主教辛勤地献身于工作,有一些却游手好闲只顾物质的享受。伯克在1773年访问法国时,发现一些高级教士有贪婪的罪行,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仍受学习心与诚实行为不断地给予之强烈影响。一位熟悉文学作品丑恶面之史学家,下了一个结论:“大致可如此说——16世纪教士与神父令人起反感的恶行,已于18世纪消失。不管法律有如何的独立性,但国家的助理牧师,依旧遵守规律与道德约束,行为质朴、严谨,具有品德。”这些教区的牧师抱怨身为贵族的主教们,在阶级社会里的傲慢态度;抱怨传达事件至大地区内各小区域的主教;抱怨因贫穷而起,迫使助理牧师献出自己的灵魂,就像服务于教会一样。路易十六被他们的抗议所动,安排提高他们的俸给,每年由500银币改为700银币。当革命来临时,许多低级教士支持第三阶级。一些主教也赞成全面改革政治与经济,但他们大部分人仍坚定不移地反对教会或共和国的改变。可是,当法国财政面临破产时,教会财富却源源不绝,这一现象成了强烈对比。故使曾贷款给国家者,担忧政府有否偿还本金或利息的能力,于是开始征用教会的财产,此是仅能导致国家有偿债能力的最佳途径。教会不断地拒绝当时经济上的改革。

宗教信仰盛行于乡间,然而在城市却很暗淡,中层与低层阶级的妇女仍坚守传统虔诚之心。维基·勒布朗夫人回忆:“家母是位虔诚信徒,我心亦是。我们经常望弥撒以及参加教会奉献。”星期假日教堂人群拥挤,但非信徒的男士,已散失大半的信仰。贵族出身的怀疑主义者,趋向时尚潮流,甚至妇女之中亦如是。1783年梅西耶(Mercier)在《巴黎戏剧》(Tableau de Paris)中写道:“时髦的世界,10年后不会有人望弥撒。”假如他们去了,“也不是自愿,而是跟随别人去的”。中上阶级跟随贵族政治的领导。学校里“1771年后,教师们感染不信教的观念”。学生们忽视望弥撒,而研读哲学书籍。1789年博纳(Bonne Fax)得出结论:“公立学校对宗教教育几乎完全丢弃,这将是导致悲伤后果的严重问题。”在一所大学内,可说“仅3位愚蠢低能者”信仰上帝。

教士的信仰与收入成反比。主教们“接受哲学思想之‘功利主义的行为’,只以耶稣为慎谋能断的前人罢了”。有数以百计的牧师,类似马布利、孔迪亚克、莫雷莱与雷纳尔,其本身就是哲学家,对现世总是采取怀疑态度。像达雷杭之类的主教们,对基督教信仰稍有些主张。路易十六曾抱怨布里耶纳是位不信奉上帝者,而有些大主教却与他十分相似。路易拒绝将儿子交给牧师教导,因孩子们将会失去对宗教的信心。

教会继续要求对新闻出版加以监督检查。1770年主教们在呈给国王的报告中曾谓:“思想自由与出版自由将导致最危险的后果。”路易十五时代的政府早已放宽禁止清教徒进入法国的规定。此时成百的清教徒已处身于法国境内,生活在政治无能的状况之下,他们的婚姻关系不为国家所承认。此外,他们天天担忧路易十四的旧法律随时会施行。1775年7月,基督教士会议向国王请愿禁止清教徒集会、结婚或受教育,并从所有公共机构中排除清教徒。同时要求允许修道誓愿的年龄,回复到16岁。杜尔哥向路易十六祈求不要顾及那些建议,解除清教徒的困难。教士阶级遂联合起来对杜尔哥斗争,促使国王将他免职。1781年,雷纳尔的《两个印第安那的历史》(Histoire Philosophique des deux Indes)一书第2版,因巴黎国会的缘故被焚毁,作者也被逐出法国。布丰被巴黎索邦神学院攻击,指其为自然生活进化派(反宗教)的缩影。1785年,教士要求凡因反对宗教而被三度宣告有罪者处以终身监禁之惩罚。

不过,教会因正处于遭受攻击的时代,其势力渐弱,不再能主宰公意,无法再依赖“俗权”(“Secular arm”)履行其命令。路易十六担心其加冕礼中所立毁灭异端邪说的誓约,终于屈服于自由思想的压力,而在1787年发出由玛斯瑟伯斯所草拟的宽容诏书:“我们奉守之正义,实不容许我军再行排斥那些表示不信仰天主教的子民,而剥夺他们应享有的公民权利。”诏书仍含有从公营机构排除非天主教徒的含意,但还是给予了民权,容许他们有所有权,对过去与未来的婚姻使其合理化,允许他们于私人家中庆祝宗教仪式。我们或许可以说,教会主教拉鲁塞先生(de la Luzerne)正精力充沛地支持解放清教徒,并充分给予宗教信仰的自由。

在法国城市之中,没有一个阶层比天主教教士会更令那些少数受过教育的男士厌恶了。教会引起仇恨,但托克维尔说过:“不是因教士于‘另一世界’里求事务合标准,而是因为他们处‘今日世界’里,为采邑的统治者与税收的持有者之故而引起他人仇恨。”一位小农在1788年写信给内克说道:“贫穷者忍受饥寒交迫之苦时,担任教堂职位的教士们却大宴宾客,无所事事,只是将自己养得肥如胖猪,等待着接受宰割,好入西方极乐世界。”中产阶级亦怨恨教会可免除征税。

早先的革命大多是单独反对国家或教会,绝少同时反对两者。当蛮族横扫罗马时,他们却接受罗马的天主教。继之,古代希腊先贤与16世纪欧洲从事改革运动者,拒受盛行的宗教,却接受存在的政府。法国大革命时,同时攻击君主政体与教会,进行艰巨危险的改革,排除既有的宗教与俗世秩序。如此,10年后的法国进入疯狂状态时,还值得惊奇吗?


第十章 光明前夕(1774—1789)生活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