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名流人士

字数:2568

法国妇女不仅以她们的风采和衣着装饰了式微的封建制度,同时也以她们无比的能力,使得法国社会不只是一个闲谈杂议的场所,而是国家精神生活上重要的一部分。吉本于1777年与巴黎的沙龙重温旧情后,写道:

假使朱利安能重游法国首都(他在331年诞生于此),他定会和其他有科学素养者、懂希腊文及受过训练的天才谈论。对于一国的民心,未曾被奢侈的沉耽而削弱,反而因其无价之艺术完美性,使社会生活更温文、儒雅与润泽而不得不赞叹时,他必将感到惭愧与愚昧。

在信中又附加:“无论在瑞士洛桑或在法国巴黎,我始终认为女人比男人优越得多。”

老一辈的沙龙名流人士是很不情愿离去的,诸如:若弗兰夫人死于1739年。德芳夫人以家庭主妇身份打入历史界,所举办的沙龙从1739年继续到1780年,几乎掌握了一个世纪。她失去许多文学名流之士,如朱丽·莱斯皮那斯与霍勒斯·沃波尔。沃波尔第一次见德芳夫人,发现她已属于冷静恬淡的贵族人士:“我每周在那儿吃两次晚餐,是为了雷真蒂之缘故,而去周旋她那些无聊的同伴。”——那就是她值得回忆的,曾奠定法国道德风尚几达67年。然而(德芳先生补充说),她是“极为愉快的(在68岁),如同我在上世纪热衷于每日所发生的事情”。

沃波尔如此赞美德芳夫人的心灵——他从未遇到如此卓越的且能镇定自制的英国女人——他每天到她那里并歌颂赞美她,以至于似乎使她回复到黄金时代。她为他准备特别的椅子,并给他女人所能给的所有关照与宠爱。夫人有些男子气概,她并不介意他那近乎女性化的敏感。当德芳夫人见不到他时,她能按她的心意塑造他的形象,并沉醉在此意象中。可是当沃波尔能见到她时,他却不能忘记她的年纪以及无望的身躯。当他返回英国,她以近乎莱斯皮那斯写给吉伯特的热情,并且以她那种年龄所能表现的优美的散文给他写信。他的回信却是试探她的得意,他以英国斯尔维恩斯做得出的讽刺想法打碎一切。她容忍他的谴责,重申她的爱,同意称之为友谊,使他确信法国人之友谊常比爱情深厚而坚定:“我之隶属于您甚于属于我自己……我恨不得寄给您的是我的灵魂而不是书信,我宁愿少活几年,只要您回巴黎时我还活着就可以了。”她把他比成蒙泰涅:“这是我所能给您的最高荣誉,因为我发现没有别的人可与之相比。”

1767年8月,沃波尔再到巴黎去,德芳夫人以处女般的兴奋等待着他。“大海毕竟无法隔离我们,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您是如此的重要。他手操着伟大统治权的轮舵……能摆脱一切来看一个局促于修道院的老女巫。那真是太可笑了,但我仍被迷惑着……来吧!我的(家庭)教师!那不是梦——我知我是清醒的——我亦知我今天必能见到您!”于是她派自己的马车去迎接,沃波尔立刻就到她身边。有6星期之久,他的出现使她喜悦,然而他的精明却使她悲伤。当沃波尔回英国之后,充满在德芳夫人脑海中的尽是他返回巴黎的情景:“您将使我的晚年比中年或幼年时更美好,您的学生如同小孩般柔顺,只盼望能见到您。”

1733年3月,他请求她不要再通信。然而他于心不忍,仍继续相互的通信。在1775年2月,他要求退还他所有的信件,她同意以一种巧妙的提议作为他的报酬。“假如用您从我这儿收回信件,那么您将有足够长的时间点亮您的火炬。那将是公平的,但是我为着您的精明而留下它。”他给她的800封信只有19封被保存下来,她的信却全被保存着,在沃波尔死后才出版。当沃波尔听到德芳夫人的养老金不再继续时,他建议将他自己的收入提出赠她,但她不认为那是必需的。

德芳夫人的罗曼史遭幻灭,使她女人天生的悲观主义更浓重,失去生命之光彩,但也了解了爱情的浅薄与深奥。甚至在她失明之后,也能从殷勤的表面看穿不可克制的自私。她问沃波尔:“我可怜的教师,您遇到过妖怪、鳄鱼与豺狼吗?对我而言,我只见到白痴者、说谎者与嫉妒者,有时是不忠的人们……这里我所见到的人,会使我的灵魂干枯,我找不到一个有美德、真诚与淳朴的人。”她靠着少许留存下来的宗教信仰安慰自己。然而她仍继续一星期在外两次的晚餐,只为了逃避暗淡如黑夜的沉闷日子。

最后,德芳夫人学会憎恨生命,不再去抓住生命,而甘心志向死亡。年迈与久病缠身,使她在83岁已衰弱得无力与病魔对抗。她召唤祭司,交代后事。1780年8月,她寄最后一封信给沃波尔:

我今日情况极坏……我不能思考,这情况意味着一切事将完结。我弱得禁不住惊吓,我再也见不到您了。我没什么后悔的……我的朋友,尽情地欢乐吧!不要再为我的事悲伤……您将会以我为憾,因为一个人乐于知道所爱的是什么。

德芳夫人终于死于9月23日,遗下她的文稿和爱犬给沃波尔。

许多其他的沙龙名流之士继续维持此一伟大传统:乌德托、埃皮奈、丹尼斯、让利斯、卢森堡、孔多塞、布尔莱尔、舒瓦瑟尔、格拉蒙与博哈尔奈(Beaucharnais)诸夫人。此外,加上最后伟大的前期革命性的沙龙——内克夫人的沙龙。大约在1770年内克夫人开始于星期五举办招待会,后以音乐为主时,同时星期二也举行。格鲁克、普契尼在分配晚餐,克莱龙小姐(Mlle.Clairon)以背诵她最喜爱的章节来配合他们。星期五在沙龙可能会遇到狄德罗、马蒙泰尔、莫雷莱、达朗贝尔(朱利安死后)、圣兰伯特(Saint-Lambert)、格林(于埃皮奈夫人死后)、吉本、雷纳尔、布丰、吉伯特、加利亚尼(Galiani)、皮加勒(Pigalle)和苏珊(Suzanne,即内克夫人),以及文学界的朋友安东尼·托马斯(Antoine Thomas)。这些集会中有一次提出伏尔泰雕像的构想,狄德罗停止其邪说而变得近乎优雅、神圣,他写信给内克夫人:“那使我感到遗憾之事是未能好运地认识您,您那纯洁感和文雅感必会给我灵感,而必会再从我的心灵透入我的工作中。”但其他学者并没如此好评。马蒙泰尔虽然与她交往25年之久,在他的《回忆录》(Memoires)中,如此描写苏珊:“缺乏巴黎的礼仪与风尚的素养,缺乏年轻法国女人的妩媚……服装没有风格,举止缺乏潇洒,缺乏妩媚,她的心灵与脸部表情一样,太完美而缺乏温雅。她最引人注意的资质是礼节、真诚与仁慈的心肠。”贵族淑女们并不与她交往,欧伯克尔希男爵夫人(the Baroness d'Oberkirch)与保罗大公爵(Grand Duke Paul)于1782年访问内克家人之后,这样贬责她:“只不过是女家庭教师罢了!”克雷奎侯爵(Marquise de Créqui)以引人而尖刻的篇幅将她攻讦得体无完肤。内克夫人必定拥有许多美好的禀赋赢得吉本不渝的爱,但是她并未能完全克服自己加尔文教的遗传,她仍保持许多拘谨与清教徒遗风,从未沾染法国男人所期望于女人的虚伪造作的快乐。

在1776年内克夫人生下盖梅·内克,即斯塔尔夫人,她在哲学家与政治家们之间长大,10岁时已成博学之士。她早熟的智慧使她的双亲骄傲,直至她执拗的和易怒的惰性被证明具备她母亲的气质。苏珊平日更是保守得很,使盖梅受着严厉的管教。在这文雅的家庭里,女儿的反抗与争吵胜过当时国家财政上的混乱。内克的难题在于尝试着阻止政府的破产而轻视美国人的战争,而内克夫人对于报纸上对内的各种评论十分愤慨,再加上做母亲的不快乐,苏珊由是渴望她曾经在瑞士所享有的恬静生活。

盖梅·内克在1786年结婚,承接她母亲的沙龙一部分的家庭主妇责任。但现在法国沙龙正逐渐衰落中,文学的讨论不涉及强烈的党政关系,在1786年苏珊写信给一个朋友道:“我没有文学的作品给您……这种谈话已不再流行了,因为危机太大了,在危机边缘,他们不敢下象棋了。”在1790年全家迁移到科珀特(Coppet),即内克所买的位于日内瓦湖北岸的一个城堡。城堡由斯塔尔夫人管理着,而内克夫人在遭受到一年多痛苦的神经病之后,在1794年结束了她的生命。


生活的边缘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