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边缘
哲学家们早已认可那些被抛弃的道德神学基础,他们有责任去寻找其他的根据,其他可以使身为公民、丈夫、妻子、父母和孩子们具有庄重的行为的信念系统。但是如果没有一种超自然认可的道德法典,他们一点也没有自信人类能够被控制。伏尔泰与卢梭最后承认大众宗教信仰的道德必然性。1783年,马布利在致约翰·亚当斯的信函中警告他对重要宗教事件不要漠不关心。然而,无损于宗教在启蒙时期和理性主义时期的人,对于群众的道德却是一种致命伤。他建议一个政府必须控制和指导这些“孩童”的思想,如同父亲做给孩子们看一样。狄德罗在他生命的第二阶段中,沉思过如何去发明一种自然的伦理道德,最后他承认失败了。他说:“我还不敢写下第一行……我不觉得自己能胜任这工作。”
在抨击超自然的信念10年之后,有哪种道德在法国盛行呢?在回答这问题时,我们就不能够把19世纪的前半世纪加以理想化。丰特内勒在1751年死亡之前,他说,但愿他能活到60多岁,“看看宇宙的背信、堕落和所有束缚的解除将可朝向另一方向”。在法国《百科全书》(1751年)问世之前,如果那情况(可能对于中低层社会不公平)能引起上流社会道德的一种真正的模样,在该世纪的第二部分,我们几乎把道德的缺陷推诿到哲学家的身上而认为是正当的。其他比宗教信念衰微的因素,使旧道德法典淡薄。财富的增多,使人能在花费极大代价之前犯金融上的错误。雷斯提(Restif de la Bretonne)证明一个良好的资产阶级的人,悲叹法国人个性的变质。年轻人从家庭、农村及住所逃到纸醉金迷和有机会生活的城市中,湮没在人群中显得更默默无闻。在《巴黎夜生活的景象》(Les Nuits de Paris)中,雷斯提描写了1780年代的巴黎,如同一个青少年犯、小偷、职业犯罪和出卖色情的大漩涡。泰恩认为1756年到1788年的法国,是“充满流浪、行乞以及各种难治疗的精神病……污秽的、憔悴的和蛮人组织所引起的堕落地方。在每种腐败势力之上,他们像害虫般猬集在一起”。这种社会有机体的人类废物,是人类天性和波旁王朝统治下的产物,这几乎可以归咎于哲学和宗教信念的衰微。
或许有些人下赌注,以为繁华的巴黎(如同伦敦一样)是与不信仰有关联的。但是每个人不管是否虔诚,都一样加入了赌博这一方。在1776年所有私人的彩票都被禁止出售,而被合并成卢特瑞皇族。然而在上流社会中两性混乱的少数,却被合理地认为是无神论的结果。在拉克洛(Choderlosde Laclos)所著《男女间私通的危险情况》(Les Liaisons dangereuses,1782)一书中,我们发现虚伪的贵族在艺术的吸引力上互相交换意见,计划当一个15岁的女孩离开修道院时被奸污之事,以表白一种道德的虚无主义哲学。这主角维科第(Vicomte de Valmont)表示所有的人在他们的欲望中都是一样邪恶,但是大多数的人未能有结果,因为他们允许道德传统去威吓自己。维科第以为聪明的人将从事任何一件大事,以期望自己得到愉快,因而轻视所有道德的禁令。我们回忆一些希腊的哲学家,在斥退上帝之后而得到了相似的结论。
就我们现在所知,因伯爵——通常被误认是萨德侯爵——的厌恶观产生了超道德论的哲学。1740年萨德侯爵诞生于巴黎,在军中服役12年,由于同性恋的罪名而被捕及被判死刑,他三次逃亡,三度被捕,最后被送到巴士底监狱监禁起来。在狱中他写了几本小说和剧本,主要的有《查士丁尼》(Justine,1791)和《朱利的罪行故事》(Histoire de Juliette,ou Les Prospérités du Vice,1792)。自无神论之后,他表示聪明的人会去追求每种欲望,直到他能不引起俗界的惩罚为止。所有欲望都同样有效,所有道德特性都是谬见,变态的两性关系都是合法的,但并非所有的都是变态。如果能逃避侦察,则犯罪亦是很吸引人的,有几件能比撞上女孩更为有趣呢?读者对萨德此种不正常之男女关系,比他所暗示全人类种族秩序的破坏,要少惊愕得多。因为“纵然全族遭到灭绝,他仍安之若素”。1789年,他被迁移到查尔敦的疯人院,于1790年才被释放。1830年他又被认为无可救药而再度被关进监狱,最后于1841年与世长辞。
从基督神学的评论中,可能哲学家们主张超道德论是一种令人生厌的非隐遁生活(non sequitur),此稳健的记忆将会了解道德的义务有无宗教的信仰。在正常法国人中——甚至是巴黎人——在这几年当中,道德的更新有诸种因素:情操和温柔的兴起,浪漫爱情的胜利更是结婚的利器,年轻母亲骄傲地抚育自己的孩子,丈夫向自己妻子求爱,家庭中恢复了团体是社会秩序健全的来源。以上诸因,其发展常与基督信条的遗风相类似,或与半基督徒的卢梭哲学相类似,但无神论者狄德罗仍予以热诚支持。
路易十五的死,为过度荒淫所致。路易十六则靠本身朴素的衣着与生活,对妻子的忠诚与处处非难赌博,而树立好榜样。王后亦加入了朴素的潮流,使感情与情操复活。法兰西学院对于有突出美德之人,每年都授予奖品。大部分的文学作品都是正派的,而把克雷比永的小说搁于一边,而贝尔纳丹·圣皮尔的《保罗与维尔日尼》树立了在爱情方面的良好道德风气。艺术作品反映出新的德行,格勒兹与维基·勒布朗夫人亦赞美孩子与母爱的伟大。
基督教和哲学共同助长人道主义,鼓励了无数的慈善和救济的行为。当1784年的酷冬,路易十六捐献了300万银币救济穷人,玛丽·安托瓦妮特亦捐出私有款20万银币时,许多人亦跟着捐献。1778年,国王与皇后提供资金给埃佩教士(Abbéde L'Epéé)建立聋哑学校,以教导他的聋哑家母。1784年,瓦伦廷·阿于(Valentin Haüy)建立了盲人学校。1778年内克夫人为穷人创办了养育院和医院,且由她亲自管理达10年之久。教堂、修道院与女修道院则分给食物与医药费。这些乃是当朝的一种废除奴隶制度的运动。
礼仪如同道德,反映在卢梭时代是那样民主,是波旁朝代所未曾有的。阶级差别仍然保留着,但他们调和着更大的仁慈与更广泛的殷勤。无头衔官职的人才,只要懂得修饰与礼节,也会被最尊贵的望族所欢迎。就是女王也愿从马车上出来拯救受伤的御者。国王与其兄弟阿图瓦伯爵以肩抵着车轮,协助将车从泥淖中推出。衣着趋于简单化:假发没有了,在朝廷则为例外。绅士们亦废弃了刺绣、花边与佩剑。在1789年,要从一个人的装束来分辩阶级是困难的。当富兰克林游说法国时,连裁缝匠都效仿他,在街上行人都穿“富兰克林”装,粗质料的布……厚而深的鞋子。
中产阶级的淑女们穿着之优雅,如同宫中的仕女。在1780年后,妇女放弃了不雅观的铁环衬裙子,代之而起的是一层层硬的衬裙,其费解之处犹如中国之字谜。上衣前部开得很低,但胸衣通常以三角领巾(fichu)遮盖着,这可以掩饰发育的不足,因此在法语上用此字来称“欺骗”或“说谎者”。此外,发式仍是高耸式,但当玛丽·安托瓦妮特减去部分头发,以鬈曲式代替高耸式,于是此新样式就流行于宫廷及全巴黎了。女帽之款式有200种,有的用铁丝、羽毛、缎带、花朵或人造蔬菜制成,其构造不一。在休闲时间,妇女模仿特里农(Petit Trianon)王后所喜爱的款式,头罩简单的头巾。其中最大的变革是一些妇女穿低跟鞋或舒适的高酒杯跟鞋。
生活方式的健康卫生足以改变衣着,使其趋向简化。正在成长中的未成年人过“自然生活”,乃无胸衣、无仆人,更多的户外生活,尽可能远离城市到乡村去。约瑟夫·杨报告:“每个人都有乡村别墅,却无人前往。此种法国礼仪的改革是从英国取得的最好之处,它的介绍经卢梭作品而更容易广为人知。”但是此种“返回自然”大部分只是谈论或观念问题,而无具体行为或实践。在巴黎生活的人们仍然沉迷在音乐会、歌剧、戏剧、赛马、水上运动、牌戏、舞会及各种招待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