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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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托夫、拉里莎和鲁滨逊。

拉里莎 哎哟,我累死了。我没有力气了,我好不容易才爬到山上。(坐在舞台后部栏杆旁边的长凳上)

帕拉托夫 啊,鲁滨逊!你怎么样,快去巴黎了吧?

鲁滨逊 同谁去?同你,拉·谢尔日,到哪儿都行,可是我不同商人去。不,再也不和商人打交道了。

帕拉托夫 为什么这样?

鲁滨逊 太粗野啦!

帕拉托夫 是吗?你看穿好久了吗?

鲁滨逊 我早就知道。我向来拥护贵族。

帕拉托夫 这样就抬高你的身份了,鲁滨逊。不过你高傲得不是时候。你还是适应适应潮流吧,我的可怜的朋友!开明的保护人的时代,艺术保护者的时代早已过去了;现在是资产阶级得势的时代,现在艺术要用黄金来估价了,名副其实的黄金时代到来了。不过你别见怪,有时候也会拿黄汤把你灌醉,把你装在桶里,为了自己要寻欢作乐,让你从山上滚下去,——你是会遇见一个梅迪奇[29]的。别走开,我还用得着你!

鲁滨逊 为了你,我赴汤蹈火都愿意。(走进咖啡馆)

帕拉托夫 (对拉里莎)现在请允许我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使我们得到了快乐——不,这还不够,——得到了幸福。

拉里莎 不,不,谢尔盖·谢尔盖伊奇,您别对我花言巧语了!请您告诉我,我是不是您的妻子?

帕拉托夫 首先,拉里莎·德米特里耶夫娜,您该回家了。我们明天还有时间细谈。

拉里莎 我不回家。

帕拉托夫 可是您不能待在这里。白天同我们在伏尔加河上玩玩,还可以说得过去;可是在酒馆里,在市中心,跟一些以行为不端而闻名的人通宵玩乐,那怎么行!您会给人家提供材料,让人议论。

拉里莎 什么议论我都不管!我同您什么地方都可以去。您既然把我带出来了,您就应该把我带回家去。

帕拉托夫 您坐我的马车回去,——不一样吗?

拉里莎 不,不一样。您把我从未婚夫那儿带出来,妈妈是看见我们怎么走的,无论我们回去多么晚,她是不会着急的……她很放心,她相信您。她只是等待着我们,等待着……为我们祝福。我要么同您回去,要么就索性不回家了。

帕拉托夫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索性不回家了”?您要到哪儿去?

拉里莎 对于不幸的人,在神创造的世界上,天地是很广阔的:这花园,这伏尔加河。这里每一棵树枝上都可以吊死,在伏尔加河上,随便选一个地方都可以。只要你愿意,有胆量,哪儿都是很容易淹死的。

帕拉托夫 您太激动啦!您可以活下去,而且也应该活下去。谁会不爱您、不尊敬您呢!就是您那位未婚夫,只要您再给他一点儿温存,他就会高高兴兴的。

拉里莎 您说什么!我的丈夫,要是我不能爱他,至少也应该尊敬他。可是他对于一切嘲笑和侮辱都无所谓地忍受,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尊敬?这事早完了,他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我只有一个未婚夫,那就是您。

帕拉托夫 对不起,请您听了我的话不要生气,您恐怕未必有权利这样要求我吧。

拉里莎 您说什么!难道您忘了?那我就把一切都再从头说一遍。我痛苦了一年,整整一年都不能忘记您,生活对于我变得那么空虚。最后我决定嫁给卡兰德舍夫,几乎是见到第一个求婚者就决定的。我想,家庭的义务将充实我的生活,使我能够适应这种生活。可是您又来了,您说:“抛弃一切吧,我是您的。”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以为,您的话是真诚的,是我忍受痛苦换来的。

帕拉托夫 这都很好。所有这些,我们明天谈吧。

拉里莎 不,要今天谈,现在就谈。

帕拉托夫 您要求这样吗?

拉里莎 我要求这样。

〔咖啡馆门口出现克努罗夫和沃热瓦托夫。

帕拉托夫 好吧。请您听我说,拉里莎·德米特里耶夫娜!您容许一个人有一时的陶醉吗?

拉里莎 可以容许。我自己也会陶醉。

帕拉托夫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是不是容许,一个手脚戴着拉不断的镣铐的人尽情地陶醉,甚至忘记世界上的一切,既忘记了压迫他的现实,也忘记了自己的镣铐。

拉里莎 哦,那有什么!正是要他忘记才好。

帕拉托夫 这种心情很好,我不同您争论,但这是不能持久的。热情陶醉中的冲动很快就会过去,留下来的只是镣铐和健全的理智。理智会说,这些镣铐是无法挣脱的,是拉不断的。

拉里莎 (沉思地)拉不断的镣铐!(迅速地)您结婚了吗?

帕拉托夫 没有。

拉里莎 别的什么镣铐都没关系!让我们一起来戴它,我同您一起挑这副担子,主要的重担子让我来挑好了。

帕拉托夫 我订婚了。

拉里莎 啊!

帕拉托夫 (给她看订婚戒指)就是这个黄金的镣铐要把我束缚一辈子。

拉里莎 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岂有此理!(坐在椅子上)

帕拉托夫 难道我那时候还能记得什么吗?我见了您,一切对我就都不存在了。

拉里莎 您看着我!

〔帕拉托夫看着她。

“眼睛像天空一样晶莹明朗……”哈,哈,哈!(歇斯底里地笑)离开我!够啦!让我自己来想想我自己的命运吧。(一只手托着头)

〔克努罗夫、沃热瓦托夫和鲁滨逊从咖啡馆里出来,走到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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