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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是镇议会的一名议员,他阴险、冷酷,言谈甚严谨。他跟丑松点了点头,就一声不响地到炉边烤火。北信州有好多具有各种性格的人,这副表情看起来似乎会无缘无故发怒。其实他根本没有生气,丑松对于这一点很清楚,所以也没有特别在乎,只是盯着忙于准备交租的人们。那次太太和音作在郊外忙于秋收的光景,又清晰地出现在丑松眼里。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稻谷,便是一年劳动的收获,如今大部分要拿来充当高额的地租。

这时,进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将升筐儿扬在草席上,又马上跑出去了。太太站在院子一隅,左手叉在腰间,显出很不情愿的样子看着。这时太太的第三个女儿哭着从屋外跑进来,她叫阿末,五岁了。音作哄劝她,阿末还是颤着身子哭个不停。从头到肩,从肩到胸,一边哭,一边抖动。谁也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等一会儿妈妈给你好东西,别哭啦。”

太太招呼一声,阿末哭着跑到母亲身边。

“手冷……”

“手冷?快到被炉里暖暖。”

太太说着,握着阿末冰冷的小手,向里屋走去。这时,地主离开火炉,把丝绵帽檐拉下来围在脖子里,将两只袖口紧紧合在一起,像鸡翅膀,半掩着脸,自己暖和自己的身子,站在院子里,等着音作兄弟收拾。

“这谷子怎么样?”

音作望着地主的脸,地主低声回应着,听不清在说什么。不久,他伸出洁白的手抄起谷子看了一下,扔一粒在嘴里,又摊在手心里瞧着。

“有秕谷呀。”他冷冷地说。

“不是秕谷,是麻雀啄空的。您看,九成是和尚头(稻谷名),带纹路的。先装一草袋称称吧。”音作苦笑着说。

那里已拿出六个新草袋子,音作把谷子扒进簸箕,再倒入圆形大斗里,地主取过圆木棍儿,将斗口的谷子推平量着。音作的弟弟再把谷子装进草袋。看到弟弟一声不响地装,哥哥急了,“你装袋也不吆喝,哪里像是交租啊?”他把手中的簸箕扔给弟弟。“来呀,多多地装,这一是一呀,这二是二呀……”音作在吆喝。一草袋大斗能装六斗,外加一升筐儿,刚才姑娘拿来的升筐能盛三升,每袋一共是六斗三升,一袋一袋摆好。

“六袋一起算吧。”

音作说着给草袋扎紧,地主没有应声。他眯细着眼睛思考着,看来心中在打算盘。不知何时,音作的弟弟拿来一杆大秤,挂上一草袋,弟兄俩用力抬起的时候,脸孔涨得通红。地主用手拢着秤砣,系子来回移动着,使秤杆子保持平衡。

“多少斤?”音作瞅了瞅秤星儿,“嗬,真重啊!”

“七十公斤半,真叫人吓一跳。”弟弟附和道。

“七十公斤半,好谷子啊!”音作伸直腰杆说。

“不过,草袋也有分量啊。”地主露出不满的神色。

“是的,草袋也有分量,这是都知道的。”弟弟附和着哥哥,自言自语地说。

“可不,这谷子有九成‘和尚头’哩。”音作说着,用傻乎乎的目光盯着地主那副傲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