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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四
丑松看到这番情景,想到佃农可怜的境遇。尽管音作是个正直的农民,他永远不忘从前的恩义,为家道零落的老东家竭尽全力,但是单靠太太那瘦削的臂膀,是无法养活全家人的。志保姑娘受不了那种痛苦想回家来,可敬之进酒后哭诉说:“首先这一家老小八口,如何吃饭?”唉,可不是吗?这时候怎好回家呢?丑松想到这里,不由一阵战栗。
“好,进去喝杯茶吧。”听到音作的话,地主急忙寒颤颤地走到火炉边,音作也掏出腰里的烟袋,站着抽起来。
“六只草袋,一共扣除二斗五升,对吧?”
“只扣二斗五升?”地主嘲弄地说:“应扣除四斗五升啊!”
“四斗……”
“对啦,不是四斗五升,而是四斗七升啊!”
“四斗七?”
太太一直默默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实在忍不下去,这才插了话:
“音作,不要再说什么四斗七不四斗七的,全部送给地主老爷算啦!我一粒也不留。”
“太太,您这样说……”音作呆呆望着太太的脸。
“唉,”太太叹息着,“光我一个人着急,当家的丈夫什么事也不干,成天喝酒,还是不行。想想,我也不愿干活了。再说,孩子多,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
“哎,快别这么说了,交给我好啦。我不会把事情办坏的。”音作真心安慰她。
太太用内衣袖口擦着眼眶儿,回到厨房做饭去了。音作的弟弟买来酒,大碗小碟摆满了桌子,虽说是没有什么好吃的,还是尽其所有,打算请地主喝几盅。细想想,佃农的心眼儿很是善良。万事都由音作照应,酒菜是蒟蒻熬油豆腐,再添几样小菜。不一会儿,音作开始向地主敬酒。
“酒是冷的,没有烫,听说老爷您喜欢这样。”听到这话,地主这才微笑起来。
丑松本来有话对太太讲,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正在踌躇之间,现在又摆上了酒席,还不知地主何时才能回去。请他陪着喝一杯,他没接受,随即离开了火炉边。丑松把省吾叫到门口,站在僻静处,从袖袋取出那个装钱的纸袋叫省吾回头交给父亲。因敬之进说过,考虑家里情况,打算叫省吾退学。丑松嘱咐省吾:就用这笔钱交学费,一定要叫父亲答应自己像往常一样,继续上学。
“好吧,你都听明白了?”他又加上一句,叫省吾把钱收好。
“呀,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啊?”
丑松用力握住孩子的手,久久望着那张充满稚气的脸蛋儿。这时他不由想起志保姑娘那满含泪水的清亮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