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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戒(岛崎藤村) - 陈德文译 >
- 第十七章
七
“我为何这样容易感情冲动呢?”师母啜泣着,“这次有了这件事,我也没有办法啦。说起来,住持的毛病也不是现在才有的,先前那位住持死得早,他接手时才刚满十七岁,我嫁过来才三年,他到西京修行,据说年轻时就很伶俐,所以在各处集中来本山修行的青年僧众中,是数得着的人物。那时候,我同还活着的老住持的夫人,现在寺里小和尚的父亲,三人一起守着这座寺院,有五年多时间他都不在家里。细想想,住持的毛病打那时就有了。对方是西京鱼栅油坊街旅馆老板的女儿。这事儿被发现后,寺内的老和尚也放心不下,很快赶到西京去了。当时为了不让老住持的夫人担心,不使这事传到众多施主的耳朵里,我一个人真是操碎了心。后来好容易使几个钱,才让那女人同他分手。我家住持本应接受教训,彻底改正才好,谁知生来的老毛病很难改,过了三年,这回到东京真宗学校讲课,毛病又犯啦。”
师母请丑松写信,却撇下正事,唠起家常。女人家就是这样,本来简单的事情,也说个没完没了,叫你非听下去不可。
“当然,”师母又接着说,“那阵子,让他一个人那样下去也不成,好在学校能领到工资,我们不在时,寺里的和尚可以代为照料,加上老住持的夫人也想去东京看看,我也就随同一起去了。三个人住在高轮的一座寺院里,那里离学校不算远,我家住持经常打二本榎那条道路通过。刚好这二本榎住着一个年轻的寡妇,她信仰真宗,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时常请住持去讲经。那女人上坟时我曾见过,还没忘记她那模样儿,细长的身材,一双白嫩的手。有一次,这个寡妇的丑事传出去了,我家住持冷笑着说:‘哼,是说她呀?那女子有怪癖,叫人没法子。’他还那样挖苦人家哩。您说怎么着,濑川先生,谁知他就同她勾搭上了,不知不觉怀上住持的种啦。这下子他也傻了,拱手跪到我面前谢罪:‘我错了,实在对不起你呀。’到底是个根底纯正的人,干出那样丢人的事,一个劲儿直后悔。我从旁瞧着,也觉得怪心疼的。他求我,我也不能不理不睬,于是就写信把寺里的和尚叫来了。当时我想,他干出那种丑事,都是因为我没有孩子,我要是有个孩子,他也会变得安分些。干脆把那个女人的孩子领养过来。可转念又想,眼睁睁我就在他身边,他就同那女子鼓捣出个孩子来,我哪有脸见人?这太残酷啦。这次真得分手啦。可是女人心软,一句话就把从前的事给忘啦。‘啊,怪可怜的没有我,你也不方便。’就这样我又改变了主意。不久,那女人生下了住持的孩子,因不足月,又加上没有奶,不到两个月那孩子就死了。在住持辞掉学校职务回饭山之前,我可操了不少心。这事正好十年了。自那以后,他每月讲经从来不缺席,施主的忌日他也一定去念经,到附近地方转转,也事前说好住几天。施主们也都信任他,每逢第四年头的秋天,就把大殿屋顶翻修一新。他能这样一直保持到今天该多好啊!可他,稍有成就就得意忘形,真拿他没办法。一旦倦怠,就会发病,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唉,男人真是可怕,平时是那样知书达理,怎么一犯病就不知东西南北了呢?濑川先生,你想想,住持都五十一了,一大把年纪,还起那种心思,真是该死啊!是的,今天饭山一带的和尚,没有一个不拈花惹草的,不过也都是玩一把茶馆的女招待,或娶个小老婆什么的。可他竟对志保姑娘想入非非,真叫我没法说啊。怎么想住持也不该起这个念头。这其中必有因由,他肯定是中了邪了。志保姑娘什么话都跟我说,她说:‘阿娘,您只管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决不答应。’别看她是姑娘家,可是个心性刚强的女子。我也就仗着这一点,‘志保,别怕,阿爹他也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只要你我尽到了心,他肯定会回心转意。阿爹能否重新变好,那就看咱娘俩的诚意如何啦。’我们说着,抱头痛哭一场。您说,我这是恨他吗?我只是巴望他能清醒过来啊。就为这,我打定主意和他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