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的时间
在对遗产轨迹的考察中，有个我们曾经指出并遇到过，但我们还没有充分讨论的要素，这就是环境的遗产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口，因为它既是一个强大的共鸣箱，也是一个巨大的世界实验室，在这里制造出一条法理，宣告了多种原则。[117]1972年，联合国大会通过了《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这个文件看来想包罗万象：遗产是世界性的，是文化的也是自然的。为什么要制定一个国际公约？因为——这是序言的出发点——世界遗产越来越有被摧毁的危险，“不仅因为传统的衰败因素的摧残，还有社会经济生活演进的威胁，后者以更为可怕的改变和毁灭使得传统衰败因素的作用变本加厉”。制定公约的这些理由也引入了一种新概念：保护。保护的责任落在了整个国际社会肩上，它应该面向“具有特殊的世界性价值的文化和自然遗产”。
什么是具有特殊的世界性价值的遗产？如何将世界性和特殊性组合在一起？标准何在？如何编订一个世界遗产目录？围绕这么多的问题举办了众多的专家研讨会。所有的研讨会都倾向于放宽遗产甄选的标准。不再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于历史纪念物（因而关注于欧洲），而是接受了“文化景观”的概念，不再拘泥于形式上的真实性（可以想想日本的例子），而是参照人类学对文化的定义。[118]2002年6月，这份名单上已经有730处遗产，175个国家批准了该公约，从此它被作为服务于可持续发展的工具。
正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宣告的，该组织还致力于起草一份关于非物质遗产的新国际公约，而非物质遗产被视为“文化多样性的镜子”——这是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的《种族与历史》出版50年之后的事，他在书中号召人们关注多样性这一“事实”。在这个扩展遗产概念的方案之前，2001年还有一个关于文化多样性的世界宣言。今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试图将文化多样性的考量、生物多样性的关切和可持续发展的努力结合在一起。[119]将这三种概念、三个目标组合起来的，是进行保护的，或者更正确地说是进行维持（préservation）的考量或迫切需要。这是保护现在还是维持未来？回答显然会是二者都有。但这个提问并不因此就必然是徒劳的。人们的推理是从未来走向当下，还是从当下走向未来？我们还会来谈这一点。对世界遗产中心的领导人来说，保存无论如何不是着眼于一两年，而是“为了永远”。
因此，至少从1972年开始，文化和自然就被联合到一个统一的概念之下，这个概念就是遗产，从此它既是文化的又是自然的。在法国，将自然视为遗产经历了哪几个阶段呢？国家公园只是从20世纪60年代起，才开始划定一个受保护的空间以对自然采取保护措施。公园虽向散步者开放，但它也以保护动植物为准则。这是官方文件中第一次谈到“自然和文化遗产”。[120]随后是生态博物馆阶段，这种设施的激增就是其最明显的迹象，人们也最想以最近的遗产政策赋予这个迹象以意义，而各个协会在其中发挥了作用。[121]
这里还是要维持，但不仅有针对物品，还有技艺、手艺方法，以及风景，也就是非物质的现时化的遗产。如果说生态博物馆一开始是座“博物馆—地域”，那它还是有居民的地域。环境的确成为保护的对象，但它也因此社会化了。说到底，正如其主要设计者之一马克斯·葛里扬（Max Querrien）指出的，“真正的生态博物馆遗产无非就是集体记忆，从中会孕育出一种独特的身份认同，这种认同想要应对当下历史的挑战并酝酿未来”。因此从其原则上说，生态博物馆“更关心对技艺的保护，而非物品的博物馆化”。事实上它致力于“让人感知最司空见惯却不被意识到的东西”。[122]它应该，也想要让人看见现在别人看的、很快就不会被人看的以及正在成为不被人看的东西。
那么，生态博物馆是一种“零度”博物馆或“墙外”博物馆吗？有人指出，它不能满足于“在乡愁中抚慰对某个正在消失或已然消失的自然、物质或人类遗产的伤感，这种遗产肯定要被记住，因为它就是根基，而没有根基，任何东西都不能构建起来……它应该通过其对过去的认知，通过解释从中得到的教训而有助于构建未来；它应该成为一个技术和社会变迁的工具（同时也是变革的因子和场所）。它必须能解释祖先的适应精神和创造性，使之成为那些当下面对艰难变迁的人们的榜样……生态博物馆的职责是教导人们进行认知，不致走向绝望并重振生活的勇气”。[123]这是一份既有规范性（“应该”，“必须”），又雄心勃勃的计划说明书，因为，根据理论家们的设想，生态博物馆试图摆脱复古主义、怀旧和旅行观光的侵扰，从而成为一个互动的空间，一个过去与未来之间的渡桥。生态博物馆中应有教育功能，应有友好甚至好玩儿的课程。它不是在模仿过去，因为它以断裂为起点，它记录着某种活动（工业的、手工业的、农业的）、某种生活方式的终结。作为在当下的博物馆，它想要生产活的记忆之场。
生态博物馆试图成为激发记忆、获取意识的工具。在那里，社会（某个社群）自身被邀请获得对遗产的意识。据说，博物馆没有参观者，它所有的是“居民”。它的目标是“将遗产动员起来服务于创造性的目标，而不仅仅是博物馆化”。[124]这就可以看得很清楚，生态博物馆被赋予怎样的希望。作为历史性的现代体制危机的迹象，它对记忆的召唤是一种当下的应答，这应答首先是针对当下的；但另一方面，这应答又急于逃避当下主义。当“居民”成了“参观者”，甚至成了与其他游客别无二致的游客时，生态博物馆坚守住自己的宗旨了吗？它的宗旨还能守得住吗？但不管怎样，自然公园和生态博物馆将记忆和地域牢牢结合了起来，有助于让人看到，从对自然的美学感知转变为环境的遗产化呈现的过渡过程。这种遗产化的快速推进将遗产概念的世界化推向了极点，其中带有维持已逝的、刚逝去的、即将逝去的事物的焦虑乃至责任，它几乎已经预示着从使用价值向年代久远之价值的过渡。
从时间关系的角度来看，遗产的激增作为一种迹象，反映了过去和现在的何种状态？当然它是当下与过去之间断裂的迹象，人们经历的加速感就是体验这种断裂的一个方式：从一种记忆体制转向另一种，皮埃尔·诺拉的思考就是以此为出发点的。[125]这个概念的历程确定无疑地表明，绝不会是连续性滋生了遗产，恰恰相反，它来自时间秩序的断裂和被质疑，还有随之而来的缺席与在场、可见与不可见的各种规则，后者标志并引导着持续不断但始终在变化的符号载体的生产方式。其开端便是耶稣这个具有开创性意义的缺席闯入了西方传统（这个传统已有很长的历史，也将长久地存在下去），他启动了一种新的时间秩序。这是一个无法抹去、无法忘怀的痕迹：它就是痕迹。
遗产是一种经受断裂、认识断裂、减轻断裂的方式，它标示、拣选并生产出符号载体。遗产概念的出现内在于西方历史的长时段中，它有过多种状态，每一种都与时间秩序受到质疑的动荡时代相关联。遗产是危机时代的一条出路。如果说存在某些遗产的时刻，那么停留在这个词的单义解释上就将是一种错觉。在千百年中，与遗产相关的实践描绘出了各个遗产时代，它们首先是与当下、过去的扭合方式相应，而随着对大革命的质疑，未来也加入了进来，成了当下、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关系。
我们已经勾勒了几个时间形态。当瓦罗致力于通过书写来搜集罗马的古物时，他这样做是因为他深信，共和国的危机有可能危及罗马城的永恒。当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者要雄心勃勃地复兴罗马时，他们对过去的“希望的热忱”首先针对的是其当下。“历史导师”仍停留在基督教的时间秩序中，它仍在通过传递典范和模仿来高效运转。为了回应革命造成的裂痕和创伤性的时间加速体验，革命者在几年的时间中成功地提出了一种更新过的“历史导师”，时间在其中成为一个行动者。过去和未来又重新连接了起来，但沟通只能通过再生的当下（即自由的法国）这一渡桥才能实现。这个现代的遗产，要到19世纪才被接受，才将之分类和修复，并在民族历史的宏大叙事（从复辟王朝到第三共和国）中重拾它也由此限制它。1887年的立法宣布，历史纪念物关乎民族利益，由此我们进入了民族已然“实现”的时代。虽然纪念物引人瞩目——因为它是历史——但它并不要求参观者认同它。
在20世纪的多次灾难过后，在众多的撕裂、在时间体验中如此明显的强烈加速感之后，无论是记忆的兴起还是遗产的涌现，都不再出人意料了。而问题却是：为什么要等待这么长的时间？当然，这需要时间，但也是因为，人们此前既没有可能也没有时间吗？当时世界的秩序和时间的秩序都没有为记忆与遗产的兴起提供可能。这需要满足一系列的条件（包括代际变迁的条件），在这趟时间之旅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提到这些条件。相反，当代的遗产浪潮不同于此前遗产浪潮之处在于它的扩展速度，它呈现的多样性，它强烈的当下主义特色，而当下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扩展（它才有60多年光景）。我们已经见识过了好几个表征。记忆比纪念物更受青睐，或者说后者已经归于记忆，过去比历史更有吸引力；过去的在场呈现、追忆和情感压倒了保持距离和沉思；对地方性的强调与追寻“自我历史”[126]携手并行；最后，遗产自身也受到加速度的影响：应该抓紧时间制作遗产，以免太迟，要赶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在今日尚未完全消失之前完成。
记忆呈现出来时就像是一种诉求，它表现为一种责任，或要求成为一种权利，在前述的那场运动中，记忆就像是对当下主义的一种应答，也像是后者的一种症状。遗产也是如此。但从时间体验以及最终时间秩序的角度来看，还是有一些别的东西。环境的遗产化表明了遗产概念大概是最大规模、最新颖的扩展，它毫无疑问地向未来敞开，对当下和未来之间新的互动关系敞开。对未来的关怀是这种现象存在的理由，这难道不是在走出单纯的当下循环吗？只是这里的未来不再是期许或“希望的原理”，而是威胁。转折就在这里。我们就是威胁的始作俑者并应该承认自己的责任，昨天没有这么做的话今天就应承认。因此，拷问遗产和它的时间性体制，会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将我们从过去引向未来，但这个未来不再是去征服，不再是应促使其到来、如有必要可以毫不犹豫地粗暴地处理当下的未来。这个未来不再是应当朝其迈进的光明的地平线，而是一条暗线，我们已经使它向我们移动过来，而我们好像还在当下的空地上原地踏步，并咀嚼着过不去的过往。
[1] 新的领导机构整合了历史遗产纪念物部、总编目部、考古部，还有人种学代表团及其人种学遗产委员会。Isac Chiva是这一政策的发起者。见Daniel Fabre,“L’ethnologie devant le monument historique”, in Domestiquer l’histoire. Ethnologie des monuments historiques, sous la dir. de D. Fabre, Paris, Éd. de la Maison des sciences de l’homme, 2000, p.8–9。
[2] L’Abus monumental, sous la présidence de Régis Debray, Paris, Fayard, 1998, 尤其是R. Debray,“Le monument ou la transmission comme tragédie”, p.11–32。此前已有Tzvetan Todorov, Les Abus de la mémoire, Paris, Arléa, 1995。
[3] 根据文化部在遗产年年底关于遗产给人的印象的调查，1979年，遗产主要指与私人财产相关的物质财富。1980年以后，超过三分之一的法国人将其理解为“国家的文化、艺术和其他财富”：Hervé Glevarec et Guy Saez, Le Patrimoine saisi par les associations, Paris, La Documentation française, 2002, p.26。
[4] Olivier Godard,“Environnement, modes de coordination et systèmes de légitimité：analyse de la catégorie de patrimoine naturel”, Revue économique, 41, 2, 1990, p.239.
[5] Jean-Pierre Babelon et André Chastel,“La notion de patrimoine”, Revue de l’art,49, 1980, p.5–32; Marc Guillaume, La Politique du patrimoine, Paris, Galilée, 1980.随后的出版物层出不穷，尤其是：André Chastel,“La notion de patrimoine”, in Les Lieux de mémoire, II, La Nation, 2, Paris, Gallimard, 1986, p.405–450; Françoise Choay, L’Allégorie du patrimoine, Paris, Éd. du Seuil, 1992; Roland Recht, Penser le patrimoine. Mise en scène et mise en ordre, Paris, Hazan, 1998; Jean-Michel Leniaud,Les Archipels du passé. Le patrimoine et son histoire, Paris, Fayard, 2002（另见L’Utopie française, op. cit.）。
[6] Krzysztof Pomian, Sur l’histoire, Paris, Gallimard, 1999, p.215，尤其是此文：“Entre l’invisible et le visible: la collection”（1978），收入文集Collectionneurs, amateurs et curieux. Paris, Venise: XVIe -XVIIIe siècle, Paris, Gallimard, 1987, p.15–59。
[7] Jean Davallon,“Le patrimoine: une filiation inverse”, Espaces Temps, 74/75, 2000,p.7–16.
[8] 见上文第二章，第95页。
[9] Gilbert Dagron, Empereur et prêtre. Étude sur le césaropapisme byzantin, Paris,Gallimard, 1995, p.106–109.
[10] J.-M. Leniaud, Les Archipels du passé, op. cit., p.42.卡佩君主自认为是“基督冠冕的继承人”。
[11] Patrick J. Geary, Le Vol des reliques au Moyen Âge. Furta sacra, traduit par P.-E.Dauzat, Paris, Aubier, 1993.
[12] Marc Bourdier,“Le mythe et l’industrie ou la protection du patrimoine culturel au Japon”, Genèses, 11, 1993, p.82–110.
[13] Nicolas Fiévé,“Architecture et patrimoine au Japon: les mots du monument historique”, in L’Abus monumental, op. cit., p.333.
[14] 这是意大利建筑师Camillo Boito一篇文章的标题，该文发表于1893年，作者试图明确一种中间立场，这种立场介于维奥莱–勒–杜克（Viollet-le-Duc）弘扬的立场和罗斯金（Ruskin）的立场之间，前者认为，“修复一座建筑，并不是维护、修缮或改造它，而是完全重建它，可以把它建得和之前任何时候都不相同”（Dictionnaire de l’architecture）；后者认为要绝对保护，必要时可以废墟化。见J.-M. Leniaud, Les Archipels du passé, op. cit., p.186–188。
[15] Masahiro Ogino,“La logique d’actualisation. Le patrimoine au Japon”, Ethnologie française, XXV, 1995, p.57–63.
[16] Yan Thomas指出，罗马法古法中的词汇对人与物的区分并不很清楚：patrimonium意指“父亲（pater）的法律身份”，就是说，其人的社会延伸（“Res, chose et patrimoine”, Archives de philosophie du droit, 25, 1980, p.422）。Claudia Moatti,“La construction du patrimoine culturel à Rome aux Ier siècle av. et Ier siècle ap. J.-C.”, in Memoria e Identità. La cultura romana costruisce la sua imagine, sous la dir. de Mario Citroni, Florence, 2003, p.79–96.
[17] Raymond Chevallier, L’Artiste, le Collectionneur et le Faussaire. Pour une sociologie de l’art romain, Paris, Armand Colin, 1991.
[18] Christian Jacob,“Lire pour écrire: navigations alexandrines”, in Le Pouvoir des bibliothèques, sous la dir. de M. Baratin et Ch. Jacob, Paris, Albin Michel, 1996, p.47–56.
[19] 即在教廷重回罗马后不久。Fr. Choay, L’Allégorie du patrimoine, op. cit., p.25.关于从前与今日的罗马和时间，见Claudia Moatti, Roma, Arles, Actes Sud, 1997。
[20] Roland Mortier, La Poétique des ruines en France. Ses origines, ses variations de Renaissance à Victor Hugo, Genève, Droz, 1974, p.15–16，以及Alain Schnapp的评论：“Vestiges, monuments, ruines: l’Orient face à l’Occident”, in Le Disciple et ses maîtres, sous la dir. De L. Bansat-Boudon et J. Scheid, Le Genre humain, 37, Paris, Éd.du Seuil, 2002, p.173–174。
[21] 贝德克尔旅行指南是著名的国际旅行指南，最早由19世纪的德国出版商贝德克尔推出。——译者注
[22] Pausanias, 9, 36, 5.
[23] Pausanias, 1, 26, 4; Fr. Hartog, Mémoire d’Ulysse. Récits sur la frontière en Grèce ancienne, Paris, Gallimard, 1996, p.151–158.
[24] 基佐设立了监管历史纪念物的职务，这个职务先是交给Ludovic Vitet，普罗斯佩·梅里美从1834年开始担任此职。监管员负责将纪念物“归类”为“历史”纪念物。
[25] Alois Riegl, Le Culte moderne des monuments, son essence et sa genèse, traduit par D.Wieczorek, Paris, Éd. du Seuil, 1984, p.56, 49 et 47. 这部著作近年来被重新发现。关于李格尔，可参阅Daniel Fabre的评论：“Ancienneté, Altérité, Autochtonie”, in Domestiquer l’histoire. Ethnologie des monuments historiques, Paris, Éd. de la Maisondes sciences de l’homme, 2000, p.196–204. Jean-Philippe Antoine, Six rhapsodies froides sur le lieu, l’image et le souvenir, Paris, Desclée de Brouwer, 2002, p.258–289（关于A. Riegl）。
[26] Res Gestae Divi Augusti, 20, 1-5（édition de Jean Gagé, Paris, Les Belles Lettres,1977）.
[27] Roland Sablayrolles,“Espace urbain et propagande politique：l’organisation du centre de Rome par Auguste（Res Gestae, 19 à 21）”, Pallas, 28,1981, p.61 et 68.
[28] Suétone, Vie de Vespasien, 8.
[29] Claudia Moatti, La Raison de Rome. Naissance de l’esprit critique à la fin de la République, Paris, Éd. du Seuil, 1997, p.150–151.
[30] Paul Veyne, Le Pain et le Cirque, Paris, Éd. du Seuil, 1976, p.643.［保罗·韦纳说的“创造性的进化”（évolultion créatrice）正是柏格森一部著作的标题（L’Evolultion créatrice），中译为《创造进化论》。——译者注］
[31] François Loyer, “Les échelles de la monumentalité”, in L’Abus monumental, op. cit.,p.187.
[32] 这条法令在公元44—56年颁布，转引自Alain Schnapp, La Conquête du passé. Aux origines de l’archéologie, Paris, Éditions Carré, 1993, p.334。
[33] Yan Thomas,“Les ornements, la cité, le patrimoine”, in Images romaines, Paris,Presses de l’École normale, 2001, p.263–283.
[34] Yan Thomas,“Les ornements, la cité, le patrimoine”, in Images romaines, Paris,Presses de l’École normale, 2001, p.275.
[35] Ibid., p.283.
[36] A. Schnapp, La Conquête du passé, op. cit., p.334.
[37] Y. Thomas,“Les ornements, la cité, le patrimoine”, op. cit., p.282.
[38] 建于公元1世纪初，是目前外立面保存最完好的古罗马神庙之一。——译者注
[39] J.-M. Leniaud, Les Archipels du passé, op. cit., p.69.
[40] J. Babelon et A. Chastel,“La notion de patrimoine”, op. cit., p.13, 及J.-M. Leniaud的评论：Les Archipels du passé, op. cit., p.67。
[41] Louis Aubin Millin, Antiquités nationales ou recueil de Monuments pour servir à l’histoire générale et particulière de l’Empire français, tels que tombeaux, inscriptions, statues, vitraux, fresques ... tirés des Abbayes, Monastères, Châteaux et autres lieux devenus Domaines nationaux, Paris, 1790. 另见Françoise Bercé,“La conservation des monuments, une mesure d’exception”, in L’Abus monumental, op. cit., p.169。
[42] Cicéron, Académiques, 1, 3, 9. 见Cl. Moatti, La Raison de Rome, op. cit., p.121 sq。
[43] Renaldo Weiss, The Renaissance Discovery of Classical Antiquity, Oxford, Blackwell,1969.
[44] 蒙王春华先生指教，这个标题是彼得拉克的一部作品的名称。——译者注
[45] R. Mortier, La Poétique des ruines en France, op. cit., p.30.
[46] Pétrarque, Lettres familières, IV-VII, traduit par A. Longpré, Paris, Les Belles Lettres,2002, note, p.473.
[47] Ibid., 6,2, p.252.
[48] Ibid., p.250. 这篇文献邀请读者一起漫步，因而也是邀请读者阅读，但同时也是在敦请进行自我更新，它实际上是以宗教和哲学反思为基础的，而在这一反思之中，基督就是“真理的堡垒”。离开这一堡垒显然不在考虑之列。
[49] C. R. Ligota,“From Philology to History：Ancient Historiography between Humanism and Enlightenment”, in Ancient History and the Antiquarian, Londres, The Warburg Institute, 1995, p.108.
[50] Ibid., 见Francisco Rico, Le Rêve de l’humanisme. De Pétrarque à Érasme, traduit par J.Tellez, Paris, Les Belles Lettres, 2002, p.41.
[51] Philippe Coarelli, dans Le Pogge, Les Ruines de Rome, De varietate fortunae, livre 1,traduit par J.-Y. Boriaud, Paris, Les Belles Lettres, 1999, p.XLVI.
[52] Le Pogge, Les Ruines de Rome, De varietate fortunae, livre 1, 14, 20–25, p.70.
[53] A. Riegl, Le Culte moderne des monuments, op. cit., p.12–13 et 59–53; A. Schnapp,La Conquête du passé, op. cit., p.122；Sabine Forero-Mendoza, Le Temps des ruines. Le goût des ruines et les formes de la conscience historique à la Renaissance, Seyssel,Champ Vallon, 2002, p.68–70.
[54] Fr. Choay, L’Allégorie du patrimoine, op. cit., p.41.
[55] A. Schnapp, La Conquête du passé, op. cit., p.125.
[56] Francis Haskell et Nicholas Penny, Pour l’amour de l’antique. La statuaire gréco romaine et le goût européen, traduit par Fr. Lissarague, Paris, Hachette, 1988, p.23.
[57] K. Pomian,“Musée et Patrimoine”, in Patrimoines en folie, sous la dir. de H.-P.Jeudy, Paris, Éd. de la Maison des sciences de l’homme, 1990, p.186.
[58] Françoise Choay, Avant-propos à A. Riegl, Le Culte moderne des monuments, op. cit., p.13.
[59] Montaigne, Essais, III, 9, p.440（de l’édition Garnier）.
[60] Ibid., p.441.
[61] Montaigne, Journal de Voyage, Paris, PUF, 1992, p.111.
[62] Fr. Rico, Le Rêve de l’humanisme, op. cit., p.19.
[63] Alphonse Dupront, Genèse des temps modernes, Paris, Gallimard/Le Seuil,coll.“Hautes Études”, 2001, p.49.
[64] Alphonse Dupront, Genèse des temps modernes, Paris, Gallimard/Le Seuil,coll.“Hautes Études” , 2001, p.51.
[65] J.W. Goethe, Voyage en Italie, traduit par J. Porchat, Paris, Bartillat, 2003, p.170.
[66] Fr. Hartog,“Faire le voyage d’Athènes: J. J. Winckelmann et sa réception française”,in Winckelmann et l’antique, Entretiens de la Garenne Lemot, Nantes, 1995, p.127–143.另见这部佳作：Élisabeth Décultot, Johann Joachim Winckelmann. Enquête sur la genèse de l’histoire de l’art, Paris, PUF, 2000, p.121–188。
[67] 《约翰福音》1, 46（J. Grosjean译本）。这是腓力对拿但业说的话，后者一开始不相信拿撒勒的耶稣就是弥赛亚。
[68] J.J.Winckelmann, Histoire de l’art, traduction de 1789, t. III, p.263. 另见对贝尔维德尔的半身雕像（Torse）的描绘：“我为这尊赫拉克勒斯不可挽回的改变而悲叹，尤其是在理解了它的美感之后……但艺术向我们表明，对尚存的事物我们尚能理解多少，以及应该以怎样的艺术家的眼光去思考这些残迹。”（转引自É. Décultot,Johann Joachim Winckelmann, op. cit., p.277。）
[69] R. Schneider, Quatremère de Quincy et son intervention dans les arts, Paris, Hachette,1910.
[70] Édouard Pommier, L’Art de la liberté, Paris, Gallimard, 1991, p.74.
[71] “伟大民族”是大革命期间对法国的称呼。——译者注
[72] Quatremère de Quincy, Lettres à Miranda, Paris, Macula, 1989, p.88, 89 et 105.
[73] Cicéron, 转引自Quatremère de Quincy,ibid., p.116。
[74] Quatremère de Quincy,ibid., p.103.
[75] Ibid., p.97.
[76] 关于Pirro Ligorio，见A. Schnapp, La Conquête du passé, op. cit., p.125–126。
[77] Quatremère de Quincy, Lettres à Miranda, op. cit., p.116.
[78] Ibid., p.105.
[79] H. 让森是温克尔曼的出版商和译者，转引自Édouard Pommier,“Winckelmann et la vision de l’Antiquité dans la France des Lumières et de la Révolution”, Revue de l’art,1988, p.9。Mona Ozouf, L’Homme régénéré: essais sur la Révolution française, Paris,Gallimard, 1989.
[80] 这里用的是É. Pommier书中一章的标题：L’Art de la liberté, op. cit., p.93–166。
[81] É. Pommier, L’Art de la liberté, op. cit., p.142 et 143.
[82] É. Pommier, L’Art de la liberté, op. cit., p.153–166.
[83] Ibid., p.156.
[84] Ibid., p.157.
[85] Ibid., p.160.
[86] Ibid., p.163.
[87] Abbé Grégoire, 转引自J.-M. Leniaud, Les Archipels du passé, op. cit., p.87。
[88] É. Pommier, L’Art de la liberté, op. cit., p.453 et 454.
[89] Quatremère de Quincy, Considérations morales sur la destination des ouvrages de l’art（1815）, Paris, Fayard, 1989, p.48. R. Schneider, Quatremère de Quincy, op. cit., p.179–197. Carine Fluckiger, “L’investissement affectif de l’objet historique Winckelmann, Quatremère de Quincy et Augustin Thierry”, Dénouement des Lumières et invention romantique,textes réunis par Giovanni Bardazzi et Alain Grosrichard,Genève, Librairie Droz, 2003.
[90] Quatremère de Quincy, Considérations..., op. cit., p.48.
[91] Dominique Poulot,“Alexandre Lenoir et les musées des Monuments français”, in Les Lieux de mémoire, op. cit., II, 2, p.497–531. Id., Musée, nation, patrimoine, 1789-1815,Paris, Gallimard, 1997, p.285–339.
[92] É. Pommier, L’Art de la liberté, op. cit., p.371–379.
[93] Dominique Poulot, Musée, nation, patrimoine,op. cit., p.305.
[94] Jules Michelet,“À M. Edgar Quinet”, in Le Peuple, Paris, Flammarion, 1974, p.67–68.
[95] Fr. Hartog,“Faire le voyage d’Athène ...”, op. cit., p.141.
[96] 德农（1747—1825），法国艺术家和考古学家，现代埃及学的重要奠基人之一。拿破仑远征埃及返回后，他被任命为卢浮宫博物馆的首任馆长。——译者注
[97] 这个说法来自François Puthod de Maisonrouge，转引自J.-M. Leniaud, Les Archipels du passé, op. cit., p.85。
[98] Chateaubriand, Génie du Christianisme, in Essai sur les Révolutions-Génie du christianisme, Paris, Gallimard, coll.“Bibl. de la Pléiade”, 1978, p.459 et 460.
[99] Ibid. p.802, 799 et 939.
[100] 凡尔赛宫的一个长廊，两侧绘画作品描述了法国历史上历次著名战役的场景。——译者注
[101] 马塞尔·普鲁斯特致Strauss夫人的一封信，转引自J.-M. Leninaud, Les Archipels du passé, op. cit., p.180。
[102] 见上文，第144–152页。
[103] Barrès，转引自J.-M. Leninaud, Les Archipels du passé, op. cit., p.232。
[104] J.-M. Leniaud, ibid., p.287 et 288.
[105] Willibald Sauerländer,“Erweiterung des Denkmalbegriffs?”, in Denkmal-Werte Gesellschaft. Zur pluralität des Denkmalbegriffs, sous la dir. De Wilfried Lipp, New York/Francfort, Campus, 1993, p.120–149; Robert Hewison, The Heritage Industry. Britain in a Climate of Decline, Londres, Methuen, 1987.
[106] Anne Cauquelin,“Un territoire-musée”, Alliage, 21, 1994, p.195–198.
[107] Fr. Choay, Avant-propos à Alois Riegl, Le Culte moderne des monuments, op. cit., p.9.
[108] 雅典大会是由SDN的知识合作委员会和国际博物馆理事会发起的，见下文，第245—246页。
[109] 这个词还有循环、流通、传播、交通等意思。——译者注
[110] Gérard Althabe, “Productions des patrimoines urbains”, in Patrimoines en folie, op. cit., p.270.
[111] Le Monde, 4 septembre 2002.
[112] 根据文化、家庭和社会事务委员会的报告，1996年4月18日。
[113] 受保护的建筑数量从1960年的24 000座增加到1996年的44 709座。
[114] Daniel Fabre,“L’histoire a change de lieux”, in Une histoire à soi, sous la dir. d’A.Bensa et D. Fabre, Paris, Éd. de la Maison des sciences de l’homme, 2001, p.32 et 33.
[115] H. Glevarec et G. Saez, Le Patrimoine saisi par les associations, op. cit., p.129–193.
[116] Ibid. p.263.
[117] 2001年，Isabelle Vinson在高等研究院（EHESS）答辩的高等深入研究（DEA）论文《国际遗产的概念：理论与实践》获得通过。
[118] Mouchir Bouchenaki et Laurent Lévi-Strauss,“La notion de monument dans les critères du Patrimoine de l’humanité de l’Unesco”, in L’Abus monumental, op. cit.,p.121–129.
[119] Koïchiro Matsuura,“Éloge du patrimoine culturel immatériel”, Le Monde, 11 septembre 2002.
[120] 1967年的部际法令正式规定了“地方自然公园”的概念，见J. Davallon et al.,L’environnement entre au musée, Lyon, PUL/MC, 1992, p.64–66。作者在这里提到了Georges-Henri Rivière的作用。1906年4月21日已经通过一部“保护具有艺术性质的地点和自然纪念物”的法律。
[121] 生态博物馆（écomusée）的说法是在1971年提出来的。Octave Debary, La Fin du Creusot ou l’Art d’accommoder les restes, Paris, Éd. du CTHS, 2002.
[122] Max Querrien,“Écomusées”, Milieux, 13, 1983, p.24–25. 1982年，作为历史纪念物事务部司库，他向文化部长提交了一份题为《关于新的遗产政策》的报告。
[123] Alain Desvallées,“L’écomusée：musée degré zéro ou musée hors les murs”, Terrains, 5,1985, p.84-85.
[124] Max Querrien, les Monuments historiques demain, Direction du Patrimoine, 1987,p.265.“为明天保存什么纪念物？”1984年举办的这次研讨会的论题，就是从社会需求与可支配的资源之间的差距出发的。随后Querrien指出，在大变革的时期走向尾声时，毁灭的威胁却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可挽回了，人们看来已经意识到遗产对我们未来的重要性，并将遗产解释为“某个集体通过重建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的联系，以图清晰地构建自己未来的有益的开端”（p.7）。
[125] 参阅一位人种志学者的诊断：Françoise Zonabend, La Mémoire longue, Paris, Jean Michel Place éditeur, 1999, p.9：“在20世纪70年代，法国社会开始意识到战后经济增长带来的剧烈变迁。乡村现代化使得人们迁往城市，人们在这两个地方都能看到某种生活方式的终结：传统的团结，无论是世俗的还是宗教的，都已经破裂，工艺技术消失，地方和社区特殊主义瓦解。我们曾经生活过的、我们的祖先曾熟识的世界，向一个我们已然失去的世界转变。”
[126] 此处借用Alban Bensa和Daniel Fabre从事的调查研究的标题，见前文，第108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