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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最难使人理解的地方,并不是他对两性的赞扬所作出的反应,而是他怎样设法把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打发过去。正是这个原因,码头工人不了解店员,伦敦人不了解布须曼人[1]。正是这个原因,卡萝尔也不了解婚后的维达。至于卡萝尔自己,已然有了孩子,一幢大房子也需要她照料。肯尼科特在外出诊的时候,只要来了电话,她还要替他代接一下。此外,卡萝尔见了什么书都要拿来读读,而维达只要看看报纸的大标题就得了。

可是维达脱离了多年来沉闷的寄宿舍生活以后,非常喜欢操持家务,哪怕是令人腻味的琐事也绝不肯放过。她没有雇用人,说实话也不想雇用。她做饭炒菜,烤点心,打扫房间,洗刷晚餐桌布,那种高兴劲儿就像一位化学家来到了新的实验室一样。炉灶在她看来真的就像是一座神圣的祭坛似的。她一上街买东西,往往胸口抱着一大堆肉汁罐头回来。她还会买一把洗碗刷或是一大块熏肉,看样子就像准备大宴宾客似的。她两膝跪在一颗豆苗旁边,喃喃自语道:“这是我亲手培植出来的——我给大自然创造了一个新生命。”

“看到她是那么幸福,我很高兴,”卡萝尔暗自寻思道,“我也应该以她为榜样。我疼爱自己的孩子,不过,谈到家务方面——哦,我想我还算是走运;跟新开垦的林地上那些农妇或是贫民窟里的人相比,真不知道要好多少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凡是自以为生活比别人优裕的人,也不见得就会感到非常满足,或者永远满足。

那么,卡萝尔自己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又是怎样打发过去呢?她一起床,就给孩子穿衣服,吃过早饭,吩咐奥斯卡里娜当天要买哪些东西,领着孩子上门廊那儿去玩,再到肉铺子去买牛排和猪排,接着给孩子洗澡,用钉子把架子钉牢;吃过了午饭,安排孩子午睡,给了送冰块的工友小费后,看一个钟头书,然后带孩子出去散步,顺便去拜访一下维达;吃过晚饭,让孩子上了床,马上补袜子,耳边听到肯尼科特一面在打呵欠,一面在指摘麦加农大夫不该用他那套蹩脚的X光仪器来治疗上皮癌;补好了长袍以后,已经昏昏欲睡,只听到肯尼科特在给炉子添煤,临睡前还硬着头皮看了一页索尔斯坦·维布伦[2]的书——整整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只有在休非常淘气,或者呜呜呜地叫,或者哈哈哈地笑,或者用令人吃惊的成年人的口吻说“我爱我的小椅子”的时候,卡萝尔心里才感到很高兴,可是在别的时候,她总觉得很孤单冷清。一想到这里,她再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幸运了。她真恨不能像维达那样安于戈镇现状,高高兴兴地拖地板——那才好呢。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