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卡萝尔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小镇,不管在哪一个时代,哪一个国家,毫无疑问,都有这样一种倾向:小镇上不但死气沉沉,而且卑鄙可恶,此外还有着难以遏制的好奇心。在法国或西藏正如在怀俄明州或印第安纳州一样,这些特性都是世代相传,历久不衰。
可是,当一个国家处心积虑,力求清一色标准化,渴望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之后成为世界上头号市侩的时候,它的小镇早已无法继续保持乡土气息,镇上的人们再也不会在无知的庇荫之下躺下来睡大觉了。这个小镇——就是代表这样一股力量,它正在想方设法去征服大地,使高山大海为之失色,让诗人但丁来赞夸戈镇,并给大人物披上大学生制服。这一股力量,由于它非常之自信,就会咄咄逼人地威胁着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文明,因为一个头戴褐色圆顶礼帽的旅行推销员妄想踩在中国哲人贤士头上,竟把香烟广告贴在千百年来一直篆刻着孔夫子格言的古老拱门之上。
像这样的一个社会,本来可以大量制造廉价汽车、便宜手表和安全刮脸刀片。但它偏偏还不感到满足,除非全世界都认为,生活的最大乐趣和目的,就是要坐上廉价的小汽车,大肆吹捧便宜手表,黄昏时分坐下来闲聊天,聊的不是爱情和勇气,而是安全刮脸刀片使用起来该有多么方便。
像这样的一个社会,像这样的一个国家,却是由许许多多小镇所决定的。最最了不起的制造商——也不过是就像萨姆·克拉克那样的忙人罢了。所有那些身体圆胖的参议员和总统,实际上,也都是一步登天的乡下律师和银行家。
像这样的小镇,虽然它自以为是广大世界的一部分,并把自己跟罗马和维也纳相提并论,但它绝不会得到——也许使它变得伟大的——科学精神和国际主义思想。它只知道一个劲儿打听消息,以便发财致富,或者名噪一时。它的社会理想,缺乏伟大的气派、崇高的志向、高傲的姿态,而只是关心工钱便宜的厨子和暴涨不已的地产价格。它只会在小屋子里肮里肮脏的油布上打打纸牌,而不知道预言家们已经走上门廊,正在议论一些重大问题呢。
要是小镇上人人都像钱普·佩里和萨姆·克拉克那样心地厚道,那就大可不必再要它去寻求伟大的传统了。可是哈里·海多克、戴夫·戴尔、杰克逊·埃尔德这号人——就是这些忙忙碌碌的小商人,出于他们经商的这一共同目标,因而具有极大的势力,他们虽然自以为有远大抱负,但是他们却整天价离不开收银机和滑稽电影——就是他们使这个小镇成为枯燥无味的寡头统治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