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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萝尔这会儿出门访客去了。

就在博加特寡妇家搭伙的,有一位名叫弗恩·马林斯的姑娘,现年二十二岁,从下学期起将在中学任教,讲授英文、法文、体育等科目。弗恩·马林斯提前来到戈镇,参加为期六周的乡村教师讲习班。卡萝尔曾经在街上看见过她,而且听到人们谈过她的事儿,几乎跟人们议论埃里克·瓦尔博格时一样多。要知道弗恩·马林斯是个细高个儿,容貌长得也很俊秀,但在举止方面却相当放荡不羁。不管她身上穿的是袒胸露颈的水手式宽大外套,还是比较素净的、上学校时穿的玄色高领罩袍,反正她都显得特别轻佻刺眼。“她看起来真像个性感女郎。”但凡萨姆·克拉克太太那样的人,都会频频摇头地这样说,而像久恩尼塔·海多克太太那样的人,却不由得又暗自艳羡不已。

就在星期天傍晚,肯尼科特夫妇正坐在屋子边草坪上的帆布折叠椅里时,忽然看见弗恩和赛伊·博加特在一起哈哈大笑。赛伊虽说还是个初中学生,但身体长得很快,是个大块头,其实只不过比弗恩小两三岁罢了。这时,赛伊因有要事——大概有关弹子房的问题——要匆匆赶到闹市区去。撇下弗恩一个人只好两手托住下巴颏儿,无限怅惘地坐在博加特家的门廊里。

“看起来她好像孤单得很。”肯尼科特说。

“她的确孤单得很,怪可怜的。我真想走过去和她说说话呢。我虽然在戴夫店里跟她见过面,可后来我一直还没有去登门拜访呢。”卡萝尔就悄悄地穿过草坪,在半明半暗的薄暮里,只见隐隐约约一个白色背影从沾满露水的草地里一掠而过了。这时,她不知怎的想起了埃里克,也想起了自己的脚被露水浸湿了。她随口而出地跟弗恩打起招呼来:“晚上好!我和大夫怕你独个儿会觉得冷清呀。”

弗恩有些着恼地说:“可不是嘛!”

卡萝尔全神贯注地瞅着弗恩。“亲爱的马林斯小姐,也许你确实冷清得很!这个你可瞒不了我。从前我忙着工作的时候——因为我在图书馆里当过馆员——也时常会感到很困倦。你是哪个大学的?我是布洛杰特学院毕业的。”

弗恩一听很感兴趣,就回答说:“我是明大的。”弗恩指的是明尼苏达大学。

“那你在明大一定很痛快吧?我们布洛杰特学院有一点儿沉闷。”

“你是在哪儿的图书馆工作的?”这时弗恩反而盘问起卡萝尔来了。

“圣保罗的那个大图书馆。”

“是真的吗?哦,我要是能再回到明尼阿波利斯和圣保罗去,该有多好!我来这儿还没有开始教书,就把我吓死了!我回想起来,在大学里的日子该有多么好玩:我爱演戏,喜欢打篮球,整日价吵吵闹闹,疯来疯去,我简直还是个跳舞迷!可是,一到这个地方就不一样了:除了给孩子们上体育课,或是带领篮球队去外地比赛以外,我简直寸步难行,连吱一声也都不敢呢。我觉得,他们对你在教学上是不是有劲儿倒是满不在乎的,他们只要求你在校外的品行表现能感化人们乐于行善就得了——就是说,你在下课以后自己心里想做的事儿,就万万做不得。这儿的师资讲习班办得糟透了,学校正式开课以后,我看一定还要讨厌呢!要是这会儿还来得及到明尼阿波利斯和圣保罗找事由儿去,我敢发誓说我准把这里的工作辞退了。要知道今年整整一个冬天,我连一次舞都没敢去跳呀。我要是稍微放松自己一下,爱跳什么舞就跳什么舞,那么,他们认为我就是一个‘母夜叉’了,你看我冤枉不冤枉!哦,我实在不应该这样胡说八道。我一说话就要说漏了嘴!”

“亲爱的弗恩,你不要怕!……我说这样的话,听起来未免有点儿苦口婆心似的!老实说,我现下跟你说话的口吻——也就是当年韦斯特莱克太太对我说话的口吻!我想,那也许是我已经出过嫁,下过厨房的缘故吧。可是,我至今仍然觉得自己很年轻,我也还想——像一个‘母夜叉’那样——痛痛快快地跳跳舞呢。所以说,我对你是非常同情的。”

弗恩点点头表示很感激。卡萝尔接下去又问:“你在大学里演过哪些戏呀?我在这儿竭力推广过一种类似‘小剧场’的剧目,结果很惨。赶明儿我一定会讲给你听的——”

两个钟头以后,肯尼科特也走过来跟弗恩打招呼,而且还打着呵欠说:“喂,卡丽,我说你最好赶快回家吧,明儿我还有活儿,真够呛呢。”这时她们俩谈得正入港,不时要打断对方的说话。

卡萝尔落落大方地提起裙子,由丈夫陪着回家,不仅觉得很体面,而且心里着实很高兴。“现如今一切都变了!我又有了两个朋友:弗恩和——可是另外的那一个——又是谁呢?说起来也真怪呀;我想,那就是——哦,真是太荒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