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楚异姓诸侯王表

字数:1308

汉楚异姓诸侯王表¹

班固

为欲写汉兴之易,因先写前兴之难。一篇笔势,只是一伏一起。

昔《诗》、《书》述虞、夏之际,舜、禹受禅,(一考舜、禹。)积德累功,洽于百姓,摄位行政²,考之于天,经数十年,然后在位。(舜、禹艰难。)殷、周之王,(二考殷、周。)乃由契、稷,修仁行义,历十余世,至于汤、武,然后放杀³。(殷、周艰难。)秦起襄公⁴,(三考秦。)章文、缪⁵、献、(起于襄,章于文、缪、献。)孝、昭、严稍蚕食六国⁶,百有余载,至始皇,乃并天下。(秦艰难。)以德若彼,用力如此其艰难也。(一句总上三段,作伏笔。)

秦既称帝⁷,(此非论秦,乃原汉之所以独易。)患周之败,以为起于处士横议⁸,(一。)诸侯力争,(二。)四夷交侵⁹,(三。)以弱见夺。(总上三。)于是削志五等¹⁰,堕城销刃¹¹,箝语烧书¹²,内锄雄俊,外攘胡粤¹³,用一威权¹⁴,为万世安。(一笑。)然十余年间,猛敌横发乎不虞¹⁵,(转笔悍甚。)谪戍彊于五伯¹⁶,(削志五等所不虞。)闾阎偪于戎狄¹⁷,(外攘胡粤所不虞。)响应瘩于谤议¹⁸,(箝语烧书所不虞。)奋臂威于甲兵¹⁹。(堕城销刃所不虞。四语,忽作精炼之文。)乡秦之禁²⁰,适所以资豪杰而速自毙也。(结笔悍甚。)是以汉亡尺土之阶²¹,由一剑之任²²,五载而成帝业。书传所记,未尝有焉。(“是以”承上一段,作起笔。通篇只是一伏一起也。)何则?古世相革²³,皆承圣王之烈²⁴,今汉独收孤秦之弊。镌金石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其势然也。(双结,皆作精炼之文。)故据汉受命²⁵,谱十八王²⁶,月而列之,天下一统,乃以年数²⁷。讫于孝文,异姓尽矣²⁸。(八字冷语。)

【注释】

¹本文是《汉书·异姓诸侯王表》的序文。
²摄位行政:代理君主处理国家行政大事。
³放杀:放逐、杀戮。《吕氏春秋·当务》:“汤、武有放杀之事。”放杀之事,指夏桀被成汤流放、股纣被周武王所杀等。
⁴秦起裹公:秦国初具规模,是在襄公执政的时候。
⁵章文、缪:到文公、缪公时秦国国力进一步强大起来。章,同“彰”,显著的意思。
⁶献:献公。孝:孝公(献公的儿子)。昭:昭襄王(惠王的儿子)。严:庄裏王(昭襄王的孙子)。后汉时避明帝刘庄讳,更庄为严。蚕食:像蚕吃桑叶那样,逐渐吞灭它们(六国)。
⁷秦既称帝:公元前221年,秦灭齐,统一全国,嬴玫称始皇帝。
⁸处士:未曾获得官职的读书人。横议:恣意议论。《孟子·滕文公下》:“圣王不作,诸侯恣行,处士横议。”
⁹四夷:指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是古代统治阶级对边地少数民族的鄙称。
¹⁰五等,周朝制度定爵位为五等,即公、侯、伯、子、男。
¹¹堕城销刃:毁坏(六国的)城池、销毁(六国的)兵器。《史记·秦始皇本纪》:“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更名民曰黔首,大酷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镰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官中。”
¹²符语:禁止群众聚谈,害怕群众会毁谤朝政。烧书:《史记·秦始皇本纪》:“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
¹³粤:古“越”字。
¹⁴用一威权:令威权完全归于自己。
¹⁵虞:度。不虞:设想不到。
¹⁶谪戍:这里指陈胜、吴广。噩,同“强”。五伯:五霸。指昆吾、大彭、豕韦、齐桓、晋文。
¹⁷闾阎:闾,里门。阎,里巷。闾阎,指穷人住处。《史记·陈涉世家》:“发闾左适(zhé)戍渔阳九百人。”偪(bī逼):侵犯、逼迫。倡于戎狄:指陈胜、吴广领导的起义军对秦王朝的威胁超过了夷狄对秦王朝的威胁。
¹⁸瘩(cǎn惨):痛楚。响应:指全国各地农民响应陈胜、吴广号召参加起义军。
¹⁹奋臂:奋臂高呼。指代陈胜、吴广起义军。甲兵:坚甲利兵。
²⁰乡:从前、昔日。
²¹亡:同“无”。
²²一剑之任:一剑之用。意为高祖以武力定天下。《史记·高祖本纪》:“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
²³革:变革。
²⁴烈:馀烈。
²⁵受命:受上司的命令。这里指的是接受项羽的任命。汉元年(公元前206年),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为天下主,并立刘邦、章邯、英布、张耳等十八王。
²⁶谱:用谱表的方式记载世系。
²⁷天下一统:汉五年(公元前202年)刘邦灭楚(项羽),统一全国。在此以前,《汉书·异姓诸侯王表》在排列诸侯王(不包括刘邦)姓名、都址及战争、归属等大事时均以月份为纲目,汉五年以后,则以年数为纲目。
²⁸孝文:汉文帝刘恒。文帝后元七年(公元前157年)最后一个异姓诸侯王国(长沙国)被废除。


王命论与彭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