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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伯高拎着那只黑红漆盒走出丁家大院后,才意识到自己提着漆盒的样子有些别扭。那个椭圆形的东西在他手里不自在地晃荡着,他走过村中的广场时,听到了从村后马脊山传来的枪声。
丁伯高站在广场一角聆听了许久。一个村妇扛着木锄从他身边经过,丁伯高一把拽住了她。
“哪里的枪声?”
女人的胳膊让他捏得酸疼,她无力地笑了一下,没有挣脱他的手,眼睛看着地面:“听说是豹子和他的人在练靶子。”
丁伯高望着别处松开了她的胳膊,径自朝豹子家的那间茅屋走去。
“丁大爷,哪里忙着?”豹子的母亲跟他打了个招呼,她正把一条棉被拖出来晾在屋檐下晒。
丁伯高没说什么,他想说来看看她,又觉得似乎不太合适。他把手里提着的漆盒搁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
“豹子呢?”
“一早出去了,没魂。”老妇人蹊跷地望着他,井边的几个洗衣服的小媳妇也朝这边看,她们旁边,一个小孩牵着牛到河边去饮水。丁伯高脸色又黑了下来,他搓了搓双手,开始有些后悔来这里。
“进屋坐坐?”
“嗯。”
老妇人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朝茅屋走去,丁伯高随后跟了进去。屋子里光线很暗,他觉得双眼一阵发绿。他在一张榆树架起来的桌子旁坐下,老妇人去灶下烧水。
“豹子什么时候回来?”
“没准呢。”
屋子的角落摆着一个木桶,没有遮盖,强烈的尿臊气使丁伯高忍不住直想打喷嚏。最后,他的目光移到了对面的土墙上。他注意到墙上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三个圆圆的小洞,墙角下有一枚黄澄澄的弹壳。丁伯高身上一阵痉挛。
“这墙太旧了。”丁伯高说。
“是啊,雪一化就漏水。”老妇人将一碗热水搁在丁伯高面前。
“明天我叫人来粉刷一下。”
“怎好烦你?”老妇人不安地说。
“这窗子也该修一下了。”
“唔……”
丁伯高觉得老妇人坐在他对面很不自在。她的情绪悄悄地感染了他。他又清晰地听见了他曾一度忘记了的远处的枪声。
“豹子这些年变得很快,我都有些不认识他了。”丁伯高终于俯身喝了一口水,停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腊月初二那天,家里的几个用人抓错了人,竟将豹子当贼吊了起来,我当时就是没有认出他来,还以为是个外乡人,这事弄得……”
“豹子的品性是有点恶。”老妇人说。
“哪里哪里,孩子都有些癖好,大了就好了。”丁伯高憋红了脖子说道。
中午时分,丁伯高离开了那间茅屋往回走。他身上的衬衣让汗水粘在肉上很不舒服。太阳又阴沉了下去,东风吹过来枯草的气息,看起来又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