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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讲表达
七苟简
跟烦冗相反的毛病是苟简。文章不应该烦冗，不必要的话不必说，这是不错的。可是如果走到另一极端，不把话说周全，使意思不能完全表达出来，那也是不对的。
古时候做文章的人讲求简炼，有时候简过了头，闹出笑话来。宋朝有个宋祁，修《唐书》，任意删削旧史的文字。例如记唐太宗对宇文士及说的话：“魏征常劝我远佞人，今果然。”这句话意义不明。《资治通鉴》上在“今果然”之上有“意疑是汝”四字。这是原来史书里有的，被宋祁删去，变得不通了。又，唐穆宗时有臣子劝他裁减军队，请密诏“天下有兵处，每岁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不补”。是说一年之中逃走和死亡的兵如果不超过百分之八，就不补充，就是每年裁去百分之八的意思。宋祁把它改做“诏天下镇兵十之，岁限一为逃死”，变了把全国的兵分成十份，每年限定一份要逃走和死亡，真正“岂有此理！”他又把“去年正月中”省做“去正月中”，把“骚动”省做“骚”，如“百姓愈骚”、“天下方骚”。这都是不成话的。可是他还要自鸣得意，说：“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
现在有的人写文章，无意之中少说了一个两个字，一句半句话，轻则形式不周全，重则意思不连贯，不好懂，这种情形也不少见。形式上的残缺，就是句子的结构不完整，或是缺少主语，或是缺少宾语，或是缺少其他成分，都已经在第四讲里讨论过了。这里要讲的，是为了意义的完整，词语方面还有所欠缺的例子。
欠缺先从简单的例子说起：
（1）事件之前班长曾向股长提过六次处理崩岩意见。
（2）大家知道战争的最后胜负不是海军、空军，更不是什么原子弹，而是占领地面的陆军。
（3）老解放区历年来减租减息、土地改革、发展生产、提倡婚姻自由等社会改革政策，基本上突破封建制度的束缚。
（4）这种对人类伟大的贡献，只有在社会主义国家才有这可能。
（5）这种人只是看到一时的原料和销售困难，并没有从发展的观点去理解问题，是显而易见的。
（1）应该说“事件发生之前”。（2）应该说“决定战争的最后胜负的……”。（3）“历年来”
之后应添“实行”二字。（4）应该说“才有产生的可能”。（5）应该说“购进原料和销售成品的困难”。
以上各例，虽然欠缺一些词语，还不太影响意义的了解。下面的例子就比较严重些：
（6）工具书与普通书既有种种不同，因此工具书的编辑、印刷、出版，也与普通书有所差别。
（7）一九五〇年是根据一九四九年的实际情况来拟定的。
（8）时事漫谈由一篇改为三个独立的短篇，以扩大漫谈的范围。
（6）上面既说“有种种不同”，自然包括“编辑、印刷、出版”在内，怎么又来个“也有差别”呢？应该说“工具书的内容既与普通书有种种不同，它的编辑……”。（7）一九五〇年的什么呢？想来应该是“计划”。（8）三个短篇是“独立的”，那原来的一篇是怎么样的呢？大概是“综合的”。
因欠缺而费解再严重一点就到了费解的程度。例如：
（9）并征求大家有何困难意见。
什么叫做“困难意见”呢？不好懂。作者的意思可能是“征求大家的意见，问他们有什么困难”。这当然不能那么合并起来说。
（10）以小组形式为最好，个人生产资金微弱，工具技术不足，不能使劳资有无结合起来。
（11）但必须防止某些地区已经发生的宣传工作与组织工作脱节，重点与一般脱节的毛病。
（10）“劳资有无”怎么讲呢？作者是指“有劳动力的农民与有资金的农民”。（11）“重点”
什么与“一般”什么呢？作者是指“重点灾区与一般灾区”。这些略语也许在某一圈子里已相当流行，但是意义很不显豁，容易引起误解，不应该见于文字。下面这两个例子就真正无从索解了：
（12）他们从这种痛苦里懂得了反抗。
（13）棉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以前没有作好。现在作好这一工作的条件都具备了。
（12）是懂得了有反抗的需要呢，还是懂得了怎样反抗？不知道。（13）是推广植棉呢，改良棉种呢，增产棉花呢，还是收购棉花？不知道。（而且“问题”也不能“作好”。）
意思不连贯下面是一些比较长一点的句子，作者急于完句，两句并一句地说下去，交代得不周到，意思就不连贯了。
（14）由于敦煌石室所出的仅存的古代艺术与文献，在历史、考据、考古学方面得到很多新的证据，但是对艺术方面的介绍是不多的。
艺术方面介绍的不多，哪方面介绍的多呢？应该在“……新的证据”下面加“中外学者已有论述”。这一句还有一些别的毛病：“艺术”和“文献”不能并列，应是“艺术品”；“历史”、“考据”和“考古学”也不能并列，这些方面也不能“得到证据”，该说“史地考证方面得到许多新的材料”；“对艺术方面”的“对”字无用，宜删去。
（15）一直到麦克阿瑟被撤职之前，马歇尔依然尽最大可能地来增援侵朝美军，仅仅是因为侵略胃口很大，但力量有限，而不是因为马歇尔不愿意把更多的兵力投到朝鲜战场上来。
什么事情是“仅仅因为侵略胃口很大……”呢？不可能是“马歇尔依然……增援侵朝美军”。
应该在“美军”之后断句，第二句头上补“侵朝战争的失败”。
（16）自从伟大的五四运动以来，翻译介绍先进国家的文化成果就成了中国人民的迫切要求；因此，这些译品也就从提高中国的学术文化进而影响到了中国的语文。
“因此”是“因”什么呢？上面刚刚说到翻译“成了中国人民的迫切要求”，怎么马上就有了“这些译品”呢？应该把“因此，这些译品也就……”改做“翻译作品日见其多，这些作品也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