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览冥训

字数:13826

【题解】

“览冥”的含义,就是“览观幽冥变化之端”。它所探究的是自然界和人类以及万事万物之间的关系。

“物类之相应”,“同气之应,阴阳之合”,揭示了万物之间互相影响而又相互制约的一些关系。如阳燧取火、磁石引铁、葵之向日等,有的至今也不得其解。

自然规律对人类的影响是巨大的。“夫道者,无私就也,无私去也”。“顺之则利,逆之则凶”。黄帝、女娲功烈被后世,而不居功。“以从天地之固然”。夏桀暴政和七国纷争,背离天道,而导致失败。

自然界和人类的关系确实是千丝万缕的。对许多无法解释的现象,便用“至精感天,通达无极”来诠释,如“庶女叫天”,“戈反日”等,当然是不科学的。

只有“行自然无为之道”,即按自然规律办事,“使万物各复归其根”,“全性保真”,“至虚无纯一”,才能促进人类社会的安定和发展。

陶方琦《淮南许注异同诂》:(此)“高注本也”。

昔者师旷奏《白雪》之音(1),而神物为之下降(2),风雨暴至,平公病(3),晋国赤地(4);庶女叫天,雷电下击,景公台陨(5),支体伤折,海水大出。夫瞽师、庶女(6),位贱尚葈(7),权轻飞羽,然而专精厉意(8),委务积神(9),上通九天,激厉至精(10)。由此观之,上天之诛也(11),虽在圹虚幽间(12),辽远隐匿(13),重袭石室(14),界障险阻(15),其无所逃之亦明矣。

【注释】

(1)师旷:春秋后期晋国著名宫廷乐师。《白雪》:古代琴曲名。高诱注:太乙五十弦,琴瑟乐名。

(2)神物:神化之物。如玄鹤之类。

(3)平公:名彪,春秋晋君,在位26年。(lónɡ)病:一种手脚麻痹的病。,刘绩《补注》本作“癃”。

(4)赤地:指严重的虫、旱灾害,寸草不生。以上记载本于《韩非子·十过》,亦见于《史记·乐书》、《论衡·纪妖》等。

(5)“庶女”三句:高诱注:齐之寡妇,无子,不嫁,事姑谨敬。姑无男有女,女利母财,令母嫁妇,妇终不肯。女杀母以诬寡妇。妇不能自明冤结,叫天,天为作雷电,下击景公之台。景公:指齐景公。春秋齐君,在位58年。陨:损坏。

(6)瞽(ɡǔ)师:古代以瞽者为乐师。瞽,瞎眼。

(7)位贱尚葈(xī):高诱注:尚,主也。葈者,葈耳,菜名也。幽冀谓之檀菜,雒下谓之胡葈。主是官者,至微贱也。王念孙《读书杂志》王引之认为:尚枲,盖即《周官》“典枲下士二人”者。言典枲本贱官,瞽师、庶女则又贱于典枲。枲谓麻枲,非谓枲耳也。按,依王说,即主管麻枲的小官。

(8)专精:集中精力,专心一致。厉意:磨砺意念。

(9)委务:舍弃外求。积神:积聚精神。

(10)激厉:激发勉励。厉,通“励”。至精:最高的精诚。

(11) 诛:惩罚。

(12)圹(kuànɡ)虚:指墓穴。

(13)辽远:遥远。

(14)袭:重叠。

(15)界:障塞。

【译文】

从前晋国乐师师旷奏起了《白雪》之音,天上的玄鹤因此而降落,狂风暴雨突然来临,晋平公得了全身麻痹症,晋国三年间寸草不生;齐国寡妇含冤向天帝呼告,雷电击毁齐景公的楼台,景公身体伤残骨折,海水冲上大陆。瞎眼的乐师、卑贱的民女,地位比低贱的尚葈还贱,权力比飞动的羽毛还轻,但是却能集中精力、坚定信念,抛弃外物、全神贯注,向上可以通达九天,激励最高的精灵。从这里可以看出,上帝实行的惩罚,即使在深深的墓穴幽冥之处,遥远的隐蔽之地,层层的石室之内,重重的障塞险阻之外,无法逃脱惩罚也是很明显的。

武王伐纣(1),渡于孟津(2)。阳侯之波(3),逆流而击(4),疾风晦冥(5),人马不相见。于是武王左操黄钺(6),右秉白旄(7),瞋目而之曰(8):“余任天下,谁敢害吾意者(9)!”于是风济而波罢(10)。

鲁阳公与韩构难(11),战酣日暮(12),援戈而之(13),日为之反三舍(14)。

夫全性保真(15),不亏其身(16),遭急迫难,精通于天(17)。若乃未始出其宗者(18),何为而不成?夫死生同域(19),不可胁凌(20),勇武一人(21),为三军雄。彼直求名耳(22),而能自要者尚犹若此(23),又况夫宫天地、怀万物而友造化(24),含至和(25),直偶于人形(26),观九钻一(27),知之所不知,而心未尝死者乎(28)?

【注释】

(1)武王:周武王,姬姓,名发,周朝建立者。纣:商朝末代帝王,以残暴著称。

(2)孟津:古黄河津渡名,在今河南孟县西南、孟津东北。

(3)阳侯之波:波浪之神。高诱注:阳侯,阳陵国侯也。其国近水,溺死于水,其神能为大波,有所伤害,因谓之阳侯之波。

(4)逆:迎。击:冲击。

(5)疾风:狂风、暴风。晦冥:昏暗。

(6)黄钺(yuè):以黄金为饰的斧。古代为帝王专用,或特赐给主征战的重臣。

(7)秉:执掌。白旄:古代军旗的一种。以旄牛尾置竿首,用以指挥全军。

(8)瞋(chēn)目:瞪大眼睛。(huī):挥。

(9)“余任”二句:任,担当。王念孙《读书杂志》:“任”当为“在”。《论衡·感虚》作“在”。按,彼文应作:“余在,天下谁敢害吾意者!”害,妨碍。

(10)济:停止。按,以上记载,亦见于《论衡·感虚》等。

(11) 鲁阳公:楚平王之孙,司马子期之子。鲁阳,战国楚地。治所在今河南鲁山县。公,县的最高长官。韩:战国时期的韩国。构难:指交战。

(12)战酣:指双方交战激烈之时。

(13)援:举。

(14)反:返回。舍:即宿。太阳在二十八宿中经过休息的地方。

(15)全性:保存本性。保真:保全天真。《氾论训》:全性保真,杨子之所立也。

(16)亏:使亏缺。

(17)精通于天:精诚与上天相通。

(18)若乃:如果说到。宗:根本。

(19)同域:同一个境地。

(20)胁凌:胁迫欺凌。

(21) 武:勇士。古江淮方言谓士为武。

(22)直:只。

(23)要:通“徼”,求取。

(24)宫:以天地为宫室。《文子·精诚》、《庄子·德充符》作“官”。怀:囊括。造化:指天地阴阳变化。

(25)至和:最高的和气。

(26)直:特。偶:通“寓”,寓寄。

(27)观九钻一:此为《洛书》“戴九履一”语之用。九,离卦。一,坎卦。观、钻,观察、探究。

(28)而心未尝:指心生与道同在。按,“勇武”至“死者乎”,化自《庄子·德充符》。

【译文】

周武王讨伐商纣王,在孟津渡黄河。这时波浪之神,迎着水流而发起冲击,狂风肆起,人、马之间都不能看清。这时候周武王左手举着黄钺,右手挥着白旄,瞪大眼睛向水怪挥道:“我担当起天下的重任,哪个胆敢阻挡我的意志!”这时候狂风停止而波涛平息了。

楚国鲁阳公和韩国交战,双方战斗正激烈之时,太阳快要落山了,鲁阳公举起戈挥向太阳,太阳为他返回了三舍。

保全天性和本真,不使身体受到亏损的人,遇到急切危难的事情,精诚尚还可以和上天相通。至于说到性情没有离开道的根本的人,做什么事情不能够成功呢?那种把死生放在同一个境地,是不能够被胁迫欺凌的,就像勇士一样,一个人可以称雄于千军万马之中。这些人只是为了求取名声罢了,而这些为功名来求取的人尚能这样,又何况那些以天地为宫室、囊怀万物而和阴阳变化做朋友,含怀最高的和气,只是把人形当作暂时的寄寓,观察、探究《洛书》的奥妙变化,知道那些所不知道的事情,而心性与道同在的人呢?

昔雍门子以哭见于孟尝君(1),已而陈辞通意(2),抚心发声(3),孟尝君为之增欷唈(4),流涕狼戾不可止(5)。精神形于内(6),而外谕哀于人心(7),此不传之道(8)。使俗人不得其君形者而效其容(9),必为人笑。故蒲且子之连鸟于百仞之上(10),而詹何之骛鱼于大渊之中(11),此皆得清尽之道(12),太浩之和也(13)。

【注释】

(1)雍门子:战国琴师,名周,居于齐国的雍门,因以为号。此条亦载于刘向《说苑·善说》、桓谭《新论·琴道》等。哭:即悲歌。见:指感动。孟尝君:齐相田文,战国四君子之一。袭父爵,封于薛(今山东滕州)。称薛公,号孟尝君,《史记》有传。

(2)已而:过后。陈辞:陈述言词。指陈说利害。通意:表达心意。

(3)抚:按,摸。

(4)增:添加。欷(xī):抽泣声。唈(wū yì):失声痛哭。

(5)狼戾:散乱。

(6)精神:《文子·精诚》作“精诚”。

(7)谕:表明。

(8)不传之道:即不可言传的道理。高诱注:言能以精诚哀悲感伤人心,不可学而得之,故曰不传之道。

(9)君形者:即至精主宰形体。

(10)蒲且子:楚人,善于弋射。《汉书·艺文志·兵书略》“兵技巧”有《蒲苴子弋法》四篇。连:获得。仞:高诱注“七尺曰仞”。《说文》“八尺曰仞”。

(11)詹何:战国楚人,对杨朱学说有所发挥。骛(wù)鱼:使鱼奔向鱼饵。骛,奔驰。

(12)清尽:《道藏》本作“清净”。指心地洁净,不受外物干扰。尽,《说文》:器中空也。按,有空虚义。亦通。

(13)太浩之和:指精深微妙的道理。按,“蒲且子”至“之和也”,见于《列子·汤问》。

【译文】

从前齐国歌手雍门子用歌声来感动孟尝君,过后又陈说哀怨的言词、表达凄切的心意,抚按胸部发出悲怆之声,孟尝君对他不禁呜咽抽泣,泪流满面而不能停止。精诚在内心形成,而通过歌声、言词表明他的哀怨,以此来感化别人,这不只是通过口耳相传就能得到的。假使平庸的艺伎不懂得内心感情的主宰作用而专门模仿他的表演形式,必定会被别人取笑。因此蒲且子可以在百仞高空捕得飞鸟,而詹何可以在大渊之中使鱼游向鱼饵,这些人都是得到了清净之道,掌握了精深微妙的道理。

夫物类之相应(1),玄妙深微,知不能论(2),辩不能解。故东风至而酒湛溢(3),蚕咡丝而商弦绝(4),或感之也。画随灰而月运阙(5),鲸鱼死而彗星出(6),或动之也。故圣人在位,怀道而不言(7),泽及万民。君臣乖心(8),则背谲见于天(9),神气相应征矣(10)。故山云草莽,水云鱼鳞,旱云烟火,涔云波水,各像其形类,所以感之(11)。

【注释】

(1)“夫物类”句:指万物种类之间可以互相感应。

(2)知:通“智”,此指聪明的人。

(3)“东风至”句:即春暖气温升高而酒膨胀。湛:通“淫”,溢出。

(4)咡(ěr):吐。或作“珥”。见于《文天训》。商弦绝:高诱注:新丝出,故丝(弦)[脆],商于五音最细而急,故绝也。

(5)“画随灰”句:高诱注:运者,军也。将有军事相围守,则月运出也。以芦草灰随牖下月光中令圜画,缺其一面,则月运亦阙于上也。按,月运,即月晕。环绕月亮周围的光环。

(6)鲸鱼、彗星:亦见于《天文训》。

(7)怀道:指圣人行自然无为之道。

(8)乖:背离。

(9)背谲(jué):高诱注:日旁五色气,在两边,外出为背,外向为谲。按,大约与日珥相似,日珥即日晕。

(10)征:预兆,迹象。

(11) “故山云”六句:见于《吕览·应同》。山云,山中气升起为云。草莽,丛生的杂草。泛指荒野。水云,水中升起的云气。旱云,旱天酷热的云气。涔(cén)云,连阴雨天的云气。

【译文】

万物不同类别之间可以互相感应,非常玄妙而精微,聪明的人不能够说清楚,雄辩家不能解开奥秘。因此东风吹来而美酒就能够涨出,蚕吐丝时商弦就容易断绝,有其互相感应的原因。用芦灰画圆缺的一面对着月光,而月晕也有所缺失,鲸鱼死于岸边而彗星就会出现,或许有其互相感动的原因。因此圣人在位执政,实行无为之道而不必讲话,恩泽就可以施及万民。君臣之间互相背离,那么在太阳两旁就会出现背谲等灾变现象,神灵之气的征兆就会应验。所以山中生出的云气像草莽,水中升起的云气像鱼鳞,旱天酷热的云气像烟火,连阴雨天的云气像水波,各自都和它们的形类相像,这是互相感应形成的。

夫阳燧取火于日,方诸取露于月,天地之间,巧历不能举其数(1)。手征忽怳(2),不能览其光(3)。然以掌握之中(4),引类于太极之上(5),而水火可立致者(6),阴阳同气相动也。此傅说之所以骑辰、尾也(7)。

【注释】

(1)巧:灵巧。历:历术。

(2)征:求取。忽怳(huǎnɡ):微小的样子。

(3)览:通“揽”,持取。

(4)掌握:在手掌之中。

(5)引类:招引同类。太极之上:指九天之上。

(6)“而水火”句:指“取露于月”,“取火于日”。为汽化、聚焦原理的运用。

(7)傅说(yuè):商王武丁时期的贤相,原是傅岩从事筑版的奴隶,死托为辰、尾星。事见《庄子·大宗师》、《尚书·说命》,亦载于《史记·殷本纪》等。辰、尾:指房星和尾星。

【译文】

阳燧可以对着太阳取火,方诸可以向着月亮取水,天地之间,巧妙的历术也不能全部举出它们的数目。用手能够求取微小的事物,但是不能够得到日、月的光辉。然而用放于手掌之中的阳燧、方诸,在九天之上招引太阳、月亮的光辉,水、火便可以立即得到,这是阴阳物类之间同“气”互相感应造成的。这就是傅说死后骑着辰星、尾星的原因。

故至阴,至阳赫赫,两者交接成和而万物生焉(1)。众雄而无雌,又何化之所能造乎?所谓不言之辩,不道之道也。故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使无事焉,惟夜行者为能有之(2)。故却走马以粪(3),而车轨不接于远方之外,是谓坐驰陆沉(4),昼冥宵明,以冬铄胶(5),以夏造冰。

【注释】

(1)“故至阴”三句:亦见于《庄子·田子方》。至阴,极阴。指冬至。(liù),寒气逼人的样子。至阳,极阳。指夏至。赫赫,火热的样子。和,和谐。

(2)“故召”三句:见于《管子·形势解》。远者,指四夷之人。无为,指顺应自然和社会规律。近者,指诸夏之人。夜行者,指阴行其德,人莫与之争。高诱注:夜行,喻阴行也。阴行神化,故能有天下也。

(3)却:使退下。走马:善跑的马。指战马。粪:田粪。此句见于《老子》四十六章。

(4)坐驰:身子不动而心驰骛于外。语见于《庄子·人间世》。陆沉:沉于陆,比喻隐遁。语见于《庄子·则阳》。郭象注:陆沉,人中隐者,譬无水而沉也。

(5)铄(shuò):熔化金属。

【译文】

所以冬至时寒气逼人,夏至时炎热难当,阴阳二气互相交接融合,便产生了天地万物。都是雄性而没有雌性,又能形成什么样的变化呢?这就是所说的不用说话的辩论,不用称说的道理。所以招抚远方的四夷之人应采取无为的原则,亲附中原的诸夏之人应当采取无事的办法,只有阴行自然之德天下才能归附。就像老子所说,天下有道没有战争,卸下战马来送田粪,而兵车的轮子就不会达到远方之地,这就如同所说的坐着而奔驰、无水而沉没,从白天到黑夜、黑暗到光明,就是在冬天熬胶,夏天造冰,也会成功。

天道者(1),无私就也(2),无私去也(3);能者有余,拙者不足;顺之者利,逆之者凶。譬如隋侯之珠、和氏之璧(4),得之者富,失之者贫。得失之度(5),深微窈冥(6),难以知论,不可以辩说也。何以知其然?今夫地黄主属骨(7),而甘草主生肉之药也(8)。以其属骨,责其生肉;以其生肉,论其属骨,是犹王孙绰之欲倍偏枯之药(9),而欲以生殊死之人,亦可谓失论矣。若夫以火能焦木也,因使销金,则道行矣。若以磁石之能连铁也(10),而求其引瓦,则难矣。物固不可以轻重论也。

【注释】

(1)天:北宋本原作“夫”。刘绩《补注》本作“天”。高诱注、《文子·精诚》亦作“天”。据正。

(2)就:靠近。

(3)去:离开。

(4)隋侯之珠:春秋时隋国国君曾救活一条受伤的大蛇,后来大蛇从江中衔来一颗明珠报答他。隋,在今湖北随州。和氏之璧:春秋楚人卞和在山中得一玉璞,献给楚厉王、武王,被认为是石头,而被砍断左、右腿。楚文王时,卞和抱玉璞哭于荆山之下,文王派人治理,果得美玉。见于《韩非子·和氏》。

(5)度:尺度。

(6)窈冥:深远,奥妙。

(7)地黄:药用植物,分鲜生地、生地、熟地多种。《政和本草》:地黄主折跌筋伤中,填骨髄,长肌肉。属(zhǔ):连;生长。

(8)甘草:药草名。性平和,味甘,能和百药。

(9)王孙绰:鲁人,通医术。一说为周、卫人。偏枯:即半身不遂。此条化自《吕览·别类》。

(10)磁石:矿物名,俗名吸铁石。

【译文】

天道,不会私自靠近谁,也不会私自离开谁;能行天道的人功德有余,不能行天道的人功德不足;顺应天道就能得到便利,违背它就会遇到凶灾。比如就像隋侯珠、和氏璧,得到它便可以富裕,失去它便会贫穷。得失的尺度,深微奥妙,难于用智慧论说,不能够辨析清楚。怎么知道它是这样的呢?现在用的地黄是主治健骨的药物,而甘草是主治生肌的药物。用它健骨的功效,却要求它生肌;用它生肌的功用,却要让它健骨,这就像王孙绰把治疗半身不遂的药加倍,而想让死人复苏一样,也可以说是失去常理了。至于像因为用火能够烧焦木头,因而用它熔化金属,那么这样的道理是行得通的。假若因为磁石能够吸引铁器,而要求它吸引瓦块,那么就十分困难了。万物本来不能够用轻重来衡量的。

夫燧之取火于日,磁石之引铁,解之败漆(1),葵之乡日(2),虽有明智,弗能然也(3)。故耳目之察,不足以分物理(4);心意之论,不足以定是非。故以智为治者,难以持国;唯通于太和(5),而持自然之应者,为能有之。故峣山崩而薄落之水涸(6),区冶生而淳钧之剑成(7);纣为无道,左强在侧(8);太公并世(9),故武王之功立。由是观之,利害之路,祸福之门,不可求而得也。

【注释】

(1)解:《道藏》本作“蟹”。孙诒让《札迻·说苑·复恩》:“蟹,即解之借字。”

(2)葵:葵菜,又名冬葵。其叶向日。

(3)然:明辨。

(4)物理:事物的常理。

(5)太和:指阴阳变化的和谐。

(6)峣(yáo)山:在今陕西蓝田境内。薄落之水:高诱注有两说:其一,薄落水在冯翊临晋,山穷相通也。即今陕西大荔境,当指洛水。一说薄落,泾水。泾水源于甘肃平凉薄落山。

(7)区(ōu)冶:古代越国人,善铸剑。淳钧之剑:古代名剑。

(8)左强:纣之佞臣。

(9)太公:姜姓,名尚。为周文王师,佐武王灭商,封于齐。

【译文】

阳燧向日取火,磁石吸引铁器,螃蟹败坏生漆,冬葵向着太阳,即使有高明的智慧,也不能够明辨清楚。所以光凭耳目的考察,不能够分辨事物的常理;凭着心中的看法,不能够确定是非标准。因此凭着智巧治国的人,难以维持国家;只有通达阴阳变化,而掌握自然万物感应规律的人,才能够掌握持国的方法。所以峣山崩塌而造成薄落之水干涸,区冶出现淳钧宝剑才能够铸成;商纣王暴虐无道,就有佞人左强在旁边诱惑;姜太公和周武王一起出世,因而武王的大业才能够成功。从这里来看,利害的路子,祸福的门径,不是预求而能得到的。

夫道之与德(1),若韦之与革(2),远之则迩(3),近之则远。不得其道,若观鱼(4)。故圣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5),故万化而无伤。其得之乃失之,其失之非乃得之也(6)。

【注释】

(1)道:指的是万物的本源或普遍规律。德:指事物从道所得的特殊规律或特性。

(2)韦:加工过的熟皮,喻德。革:去毛的兽皮,喻道。

(3)迩(ěr):近。

(4)(tiáo)鱼:小鱼。喻可见而不可得。

(5)“故圣”三句:见于《庄子·应帝王》。圣,《文子·精诚》作“圣人”。将,送。应,随着。藏,藏物。

(6)“其得之”二句:高诱注:自谓得,是乃失道者也。自谓失道,未必不得道也。按,得,认为得到。

【译文】

道和德,就像去毛的革和加工过的韦一样,想远远分开它们,就像在旁边;想使它们接近,就又觉得很远。不能得到其中的要道,就像观看池中的小鱼,可见而不可得。因此圣人就像一面镜子,对人不送不迎,反映着人形的变化而不会隐藏,所以有各种变化而没有任何伤害。那些自以为得道的却是失掉了道,那些自认为失掉了道的却未必没有得到道。

今夫调弦者(1),叩宫宫应,弹角角动,此同声相和者也(2)。夫有改调一弦(3),其于五音无所比(4),鼓之,而二十五弦皆应,此未始异于声,而音之君已形也(5)。故通于太和者(6),惽若纯醉而甘卧(7),以游其中(8),而不知其所由至也。纯温以沦(9),钝闷以终(10),若未始出其宗,是谓大通(11)。

【注释】

(1)调弦:《庄子·徐无鬼》作“调瑟”。

(2)“叩宫”三句:高诱注:叩大宫则少宫应,弹大角则少角动,故曰同音相和。

(3)改调:指的是变调。一弦:指的是改变宫音,即“音之君”。

(4)比:并列。

(5)音之君:指主音。按,“今夫”至“已形也”,化自《庄子·徐无鬼》。《齐俗训》、《泰族训》略同。《春秋繁露》亦有类似记载。

(6)太和:高诱注指达到等生死之和、齐穷达之端的境界。

(7)惽:同“惛(hūn)”,糊涂。

(8)其中:高诱注指处于大道之中。

(9)纯温:纯一,温顺。沦:沉没,喻潜伏。

(10)钝闷:无情欲。终:指终于道。

(11) 大通:最高的通达。

【译文】

现在弹奏瑟的人,拨动大宫那么少宫也会应和,弹奏大角那么少角也会发声,这就是同一声类相互应和的情况。如果弹起变调的变宫,它同五音就没有办法并列了,拨动改调的瑟,而二十五弦仍然都跟着相应,这样发出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改调的主音已经形成了。所以通达阴阳自然变化的人,昏沉地像喝了纯正的美酒而甜蜜地熟睡着,而却在大道之中遨游,却不知道如何进入大道的。纯正温顺地隐伏起来,无情无欲地和道相始终,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道的根本,这就叫大通。

今夫赤螭、青虬之游冀州也(1),天清地定,毒兽不作,飞鸟不骇(2),入榛薄(3),食荐梅(4),噆味含甘(5),步不出顷亩之区,而蛇轻之(6),以为不能与之争于江海之中。若乃至于玄云之素朝(7),阴阳交争,降扶风(8),杂冻雨(9),扶摇而登之(10),威动天地,声震海内。蛇著泥百仞之中(11),熊罴匍匐丘山岩(12),虎豹袭穴而不敢咆(13),猿狖颠蹶而失木枝(14),又况直蛇之类乎(15)?

【注释】

(1)赤螭(chī)、青虬(qiú):龙类动物。冀州:指今中原一带。

(2)骇(hài):吃惊。

(3)榛(zhēn)薄:草木丛中。

(4)荐梅:高诱注:草实。状如桑葚,其色赤,生江滨。

(5)噆(zǎn):衔,咬。含:北宋本原作“合”。《道藏》本作“含”。据正。

(6)(shàn):鳝鱼。

(7)玄云:黑云。素朝:清晨。

(8)扶风:疾风。

(9)冻雨:暴雨。

(10)扶摇:自下盘旋而上,亦即旋风。

(11)蛇:王念孙《读书杂志》:“蛇”当作“蚖”,“蚖”与“鼋”同。”与“鼍”同。按,鼋(yuán),即“鳖”。鼍(tuó),即扬子鳄。、鼍上古同音相通。著:附着。

(12)罴(pí):熊的一种。又称“人熊”、“马熊”。匍匐:伏在地上爬行。(chán)岩:险峻的山势。

(13)袭:躲入。

(14)狖(yòu):一种黑色长尾猿。颠蹶(jué):倒下,跌落。

(15)直:只。

【译文】

现在赤螭、青虬漫游中原,天气清明大地安宁,毒蛇猛兽不再发作,飞禽也不惊恐,它们投入草木丛中,觅食荐梅的果实,咀嚼甘甜的美味,它们的漫行没有超出百亩的范围之内,因而蛇和鳝鱼却轻视它们,认为它们不能够和自己在大江大海中争个高下。至于说到黑云在清晨升起,阴气、阳气互相交锋,疾风劲吹,暴雨夹杂,赤螭、青虬乘着旋风而升腾,威力震动天地,声音响彻四海。大鳖、鳄鱼之类躲进百仞深的泥淖之中,熊罴伏地躲到山岩层峦之下,虎豹躲进穴中而不敢咆哮,猿狖之类惊吓得从树枝上跌落下来,又何况只是那些蛇和鳝鱼之类呢?

凤皇之翔至德也(1),雷霆不作,风雨不兴,川谷不澹(2),草木不摇,而燕雀佼之(3),以为不能与之争于宇宙之间(4);还至其曾逝万仞之上(5),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之疏圃,饮砥柱之湍濑(6),邅回蒙汜之渚(7),尚佯冀州之际(8),径蹑都广(9),入日抑节(10),羽翼弱水(11),暮宿风穴(12)。当此之时,鸿鹄鸧鹤(13),莫不惮惊伏窜(14),注喙江裔(15),又况直燕雀之类乎(16)!此明于小动之迹,而不知大节之所由者也(17)。

【注释】

(1)至德:最好的道德。

(2)澹(dàn):泛滥。

(3)佼:通“姣”,轻侮。

(4)宇宙:宇,屋檐。宙,栋梁。

(5)还:郑良树《淮南子斠理》:汉文大成本“还”作“逮”。曾:通“层”,高。逝:飞。

(6)砥柱:山名,原在河南三门峡东北黄河中。

(7)邅(zhān)回:徘徊往返。蒙汜(sì):日所出之地。渚(zhǔ):小洲。

(8)尚佯:安闲徘徊的样子。

(9)径:经过。蹑(niè):到达。都广:东南之山名。

(10)抑节:指持节徐行。

(11) 羽翼:濯羽翼。

(12)风穴:北方寒风所出之处。

(13)鸿鹄(hú):天鹅。鸧(cānɡ)鹤:鹤类。

(14)惮(dàn):害怕。伏窜:潜伏逃窜。

(15)注喙(huì):把嘴插入地里不敢活动。裔:边沿。

(16)直:仅仅。

(17)大节:关键性的大事。

【译文】

凤凰翱翔在最好的清平之世,以致雷霆不再发作,风雨不会兴起,深谷大川之水不会泛滥,草木不再摇动,但是燕子、麻雀却轻视它,认为它不能和自己在屋檐、栋梁之间争高低;等到凤凰高飞万仞之上,翱翔在四海之外,经过昆仑山的疏圃,饮用黄河三峡砥柱山的急流,徘徊在日出之地的小洲之上,漫行于中原大地,东南到达都广之野,持节徐行送日西落,在弱水洗濯羽翼,晚上在北方风穴过夜。在这个时候,天鹅、仙鹤之类,都没有不惊恐害怕潜伏逃窜的,长嘴插入江边不敢乱动,又何况那些麻雀、燕子之类呢!这些蛇鳝、燕雀之类只会做小的举动,而不知道大事是怎样产生的。

昔者王良、造父之御也(1),上车摄辔(2),马为整齐而谐(3),投足调均,劳逸若一(4);心怡气和(5),体便轻毕(6);安劳乐进,驰骛若灭(7);左右若鞭(8),周旋若环,世皆以为巧,然未见其贵者也。若夫钳且、大丙之御(9),除辔衔,去鞭弃策,车莫动而自举,马莫使而自走也,日行月动,星耀而玄运(10),电奔而鬼腾,进退屈伸,不见朕垠(11);故不招指、不咄叱(12),过归雁于碣石(13),轶鸡于姑馀(14);骋若飞,骛若绝(15);纵矢蹑风(16),追猋归忽(17);朝发榑桑,日入落棠(18),此假弗用而能以成其用者也(19)。非虑思之察,手爪之巧也。嗜欲形于胸中,而精神踰于六马(20),此以弗御御之者也(21)。

【注释】

(1)王良:战国时赵简子御者,死而托精于天驷星,天文上有星名王良。造父:周穆王的御者,天文有星名造父。

(2)摄:拉。辔:驾驭牲口的缰绳。

(3)谐:指身体和谐。,聚合。

(4)一:同一。

(5)怡:和悦,愉快。

(6)毕:迅速。

(7)驰骛(wù):奔跑。灭:消失。

(8)左右:或左或右。鞭:受鞭。

(9)钳且、大丙:古代传说中的得道之人,以神气驾驭阴阳。

(10)玄运:在玄天运行。

(11) 朕垠:形迹。朕,兆朕。垠,界限。

(12)咄叱(duō chì):呵斥。

(13)过:超过。碣(jié)石:北方山名。在河北昌黎北。

(14)轶(yì):超越。(kūn)鸡:凤凰之别名。姑馀:山名,在苏州西南。

(15)骛:奔驰。绝:指达到极点。

(16)纵:通“”,踩,踏。蹑:踏,踩。

(17)猋(biāo)忽:疾风。归:随。

(18)落棠:山名。日所入之地。

(19)弗用:指“无为”。

(20) 踰:协调。高诱注:谕,和也。吴承仕《淮南旧注校理》:疑高注本自作“调”,故训为“和”。则“踰”为“调”之误。六马:古代帝王车驾用六马。

(21) “此以弗御”句:指以道术进行驾御。

【译文】

从前王良、造父驾驭车马,上车拉着缰绳,马儿步伐整齐而全身和谐,举足自然,劳逸一致;心平气和,身体轻松行动迅疾;安于辛劳乐于前进,奔驰起来瞬息即逝;或左或右就像受鞭驱使,拐弯后退就像圆环旋转,世人都认为他们技艺超群,但是他们却没有看到真正值得尊崇的御术。至于像钳且、大丙的驾驭车马,除掉缰绳和马衔,抛开马鞭,车子没有拉动而自己前进,马匹没有人使唤而自动奔跑,随着日、月而运行,伴着繁星在蓝天奔驰,像雷电神奔走、鬼神升腾,前进后退、缩小伸长,都见不到一点形迹;因此不需要招引指挥、不加以呵斥,就能超过在碣石上空飞行的北归之雁,赛过在姑馀上空飞行的鸡;奔驰如飞,疾驰如断弦;像发出去的箭,似踩着的风,如追赶猋忽;早晨从东方榑桑出发,晚上到达日落的落棠山,这是凭借“不用”而成就了它的“用”。而不是凭着思虑的明察,手爪的巧妙。把嗜欲之形藏在胸中,因而精神就可以协调六马,这是用不需驾驭的道术而来驾驭车马。

昔者黄帝治天下(1),而力牧、太山稽辅之(2),以治日、月之行律,治阴、阳之气(3);节四时之度,正律历之数;别男女(4),异雌雄;明上下,等贵贱;使强不掩弱,众不暴寡;人民保命而不夭,岁时熟而不凶(5);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6);法令明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7);田者不侵畔(8),渔者不争隈(9);道不拾遗,市不豫贾(10);城郭不关,邑无盗贼;鄙旅之人(11),相让以财;狗彘吐菽粟于路,而无忿争之心。于是日月精明,星辰不失其行;风雨时节,五谷登熟;虎狼不妄噬(12),鸷鸟不妄搏(13);凤皇翔于庭(14),麒麟游于郊;青龙进驾(15),飞黄伏皂(16);诸北、儋耳之国(17),莫不献其贡职,然犹未及虙戏氏之道也。

【注释】

(1)黄帝:传说中中原各族人民的共同祖先。事载《史记·五帝本纪》等。

(2)力牧:黄帝的臣子。黄帝梦人执千钧之弩,驱牛万群,寤而求之,得力牧于大泽。敦煌汉简作“力墨”,马王堆汉墓帛书《十六经》作“力黑”。太山稽:黄帝的臣子。

(3)“以治”二句:于大成《淮南杂志补正》:许作“律日月之行,治阴阳之气”,高作“理日月之行,治阴阳之气”。其“律,度也”之注,校者以许本“律”字并注写于高本“治日月之行”旁(以成今本之误)。按,律,法度。《文子·精诚》作“调日月之行,治阴阳之气”。无“律”字。

(4)别男女:废除男女杂居。原始社会有过群婚制,男女杂处。

(5)凶:年成坏。

(6)尤:责怪,怨恨。

(7)阿(ē):曲从。

(8)畔:田界。

(9)隈(wēi):河道弯曲之处。

(10)豫:欺骗。

(11) 鄙旅:边鄙的行旅之人。

(12)噬(shì):咬。

(13)鸷(zhì)鸟:凶猛的鸟。如鹰、鹯之类。

(14)翔:止。

(15)青龙:一作苍龙,东方之神。驾:古代帝王车乘。

(16)飞黄:传说中神马名。高诱注:飞黄,乘黄。出西方,状如狐,背上有角,寿千岁。皂(zào):马槽。

(17)诸北:北极国名。儋(dān)耳:《山海经·大荒北经》中有儋耳之国,任姓,禺号子,食谷。《地形训》有“耽耳”,疑即此国。

【译文】

从前黄帝治理天下的时候,有力牧、太山稽两个大臣辅助他,按照日、月运行规律来进行治理,依照阴、阳变化制定法则;调整四季变化的节气,确立律历的标准;废除男女杂居,分别男女不同职责;明确上下权限,分出贵贱等级;使强健有力的人不欺负弱小之人,人多势众的人不压迫势单力薄的人;人民善于养生而能够长寿,庄稼按时成熟而没有凶年;百官公正而无私,上下协调而没有怨恨;法令制度严明而不昏暗,辅佐大臣公正而不逢迎;种田的人不去侵占别人的土地,打渔的人不去争夺多鱼的港湾;路上丢失东西无人据为己有,市场上没有骗人的物价;城郭之门无须关闭,偏僻村镇也无盗贼;边鄙的行旅之人,也把财物相让;猪狗之类把食物吐在路上,而没有愤怒争斗之心。在这种情况下日月光辉清明,星辰不偏离运行轨道;风雨按照时节到来,五谷年年丰收;虎狼不胡乱咬人,凶鸟不随意捕杀;凤凰落在庭院之中,麒麟在郊外游戏;神龙为黄帝进献车驾,神马飞黄供他驱使;直到遥远的北方诸北、儋耳之国,没有不献上它的贡物,虽然如此还不能赶得上伏羲氏治国的主张。

往古之时,四极废(1),九州裂,天下兼覆(2),地不周载(3);火炎而不灭(4),水浩洋而不息(5);猛兽食颛民(6),鸷鸟攫老弱(7)。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8),断鳌足以立四极(9),杀黑龙以济冀州(10),积芦灰以止淫水(11)。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12),颛民生;背方州,抱员天(13);和春阳夏(14),杀秋约冬,枕方寝绳(15)。阴阳之所壅沉不通者(16),窍理之(17);逆气戾物、伤民厚积者(18),绝止之。当此之时,卧倨倨(19),兴眄眄(20),一自以为马(21),一自以为牛;其行蹎蹎(22),其视瞑瞑(23);侗然皆得其和(24),莫知所由生;浮游不知所求(25),魍魉不知所往(26)。当此之时,禽兽蝮蛇(27),无不匿其爪牙,藏其螫毒,无有攫噬之心(28)。考其功烈(29),上际九天,下契黄垆(30);名声被后世,光晖重万物(31)。乘雷车,服驾应龙(32),骖青虬(33),援绝瑞(34),席萝图(35),黄云络(36),前白螭(37),后奔蛇(38),浮游消摇(39),道鬼神(40),登九天,朝帝于灵门,宓穆休于太祖之下(41)。然而不彰其功,不杨其声(42),隐真人之道(43),以从天地之固然(44)。何则?道德上通,而智故消灭也(45)。

【注释】

(1)四极:四方撑天的柱子。

(2)兼:尽。

(3)周:遍。

(4)(làn)炎:大火延烧的样子。

(5)浩洋:浩瀚无涯。

(6)颛(zhuān)民:善良的人民。

(7)攫(jué):抓取。

(8)女娲:传说中的人类始祖。

(9)鳌(áo):大龟。

(10)黑龙:水怪。能兴水危害人。

(11) 芦灰:芦草烧成的灰。淫水:平地生水。

(12)狡虫:指毒虫猛兽。

(13)“背方州”二句:此为“天圆地方”说。方州,指大地。

(14)阳:通“炀”,火炽热。

(15)枕:北宋本原作“”,刘绩《补注》本作“枕”。据正。方:指矩。绳:绳墨。

(16)壅沉:壅滞。

(17)窍理:贯通。

(18)逆气:逆乱之气。戾:违背。

(19)倨倨(jù):无思无虑的样子。

(20) 眄眄(miàn):眼睛斜视的样子。《庄子·应帝王》作“于于”。

(21) 一:有时。按,“卧倨倨”至“以为半”,化自《庄子·应帝王》。

(22)蹎蹎(diān):安详缓慢的样子。

(23)瞑瞑:似明未明的样子。

(24)侗(tónɡ)然:无知的样子。

(25)浮游:任意游玩。

(26)魍魉(wǎnɡ liǎnɡ):《庄子·在宥》作“猖狂”,恣意妄行的样子。

(27)蝮蛇:毒蛇。

(28)噬(shì):咬。

(29)考:考察。功烈:功业。

(30) 契:刻。黄垆:黄泉下的垆土。

(31) 重:王念孙《读书杂志》:“重”字义不可通。《尔雅·释鱼》疏引此作“光辉熏万物”,是也。熏犹熏炙也。

(32)服驾:王念孙《读书杂志》:“服”下不当有“驾”字。应龙:有翼之龙。

(33)骖(cān):在两旁驾车。

(34)援:持、执。绝瑞:最吉祥的瑞应。

(35)萝图:高诱注有两说:罗列图籍,以为席蓐。一说:萝图,车上席。

(36)黄云:黄色云气。络:缠绕。

(37)白螭(chī):白色的龙。

(38)奔蛇:能腾云驾雾的蛇。

(39)消摇:又作“逍遥”,自由自在义。

(40) 道:通“导”,引导。

(41) 宓(mì)穆:安定,平和。太祖:道之大宗。

(42)杨:《道藏》本作“扬”,彰显义。

(43)真人:修真得道之人。

(44)固然:自然。

(45)智故:巧诈。

【译文】

很古的时候,四方撑天的柱子倒塌了,九州大地裂开了,上天不能全部覆盖大地,大地也不能遍载万物;大火蔓延而不能熄灭,洪水漫流而无法控制;猛兽吞食善良的人民,凶鸟捕食老弱之人。在这种情况下女娲熔炼五彩神石来补缀天穹,斩断鳌足作为撑天的柱子,杀死黑龙以解救中原人民,积聚芦灰来堵塞平地涌出的大水。苍天补好了,四极立定了;淫水平息了,冀州安定了;毒虫猛兽杀死了,善良的人民得以生存;背朝大地,拥抱上天;春天温暖,夏天炎热,秋天肃杀,冬天严寒,人们以方正的矩为枕,卧于正直的绳墨之上。阴阳变化壅塞失调不能通达的地方,使它贯通;逆乱之气危害万物、妨害百姓积聚财物的气候,能够制止它。在这个时候,睡卧无忧无虑,起来心神平静,有时自认为是马,有时自认为是牛;人们的行动是安详缓慢的,看东西似明未明的;无知无识但是都能得到天和,没有人知道所产生的地方;任意遨游不知需要什么,随意行走不知到什么地方去。在这个时候,猛兽毒虫,没有不缩藏起它们的爪牙,隐匿起螫毒,没有捕杀吞食人的动机。考察女娲的功烈,向上可以通达九天,向下可以镂刻在黄垆之上;美名传遍后代,光辉照射万物。她乘着雷车,中间驾着应龙,两边配着青虬,持着殊绝之瑞玉,铺着萝图,缠绕着黄云,前有白螭开道,后有奔蛇护卫,逍遥自在,由鬼神引导,登上了九天,在灵门朝拜天帝,在大道的祖先旁边平静地休息。但是不彰显她的功德,不宣扬她的名声,隐藏起真人的道术,来随从天地的自然规律而行动。为什么这样呢?道德已经与上天相通,而智巧已经消灭了。

逮至夏桀之时,主暗晦而不明(1),道澜漫而不修(2);弃捐五帝之恩刑(3),推蹶三王之法籍(4);是以至德灭而不扬,帝道掩而不兴(5);举事戾苍天(6),发号逆四时;春秋缩其和(7),天地除其德(8);仁君处位而不安(9),大夫隐道而不言;群臣准上意而怀当(10),疏骨肉而自容(11);邪人参耦比周而阴谋(12),居君臣父子之间而竞载(13);骄主而像其意(14),乱人以成其事。是故君臣乖而不亲(15),骨肉疏而不附;植社槁而裂(16),容台振而掩覆(17);犬群嗥而入渊(18),豕衔蓐而席澳(19);美人挐首墨面而不容(20),曼声吞炭内闭而不歌(21);丧不尽其哀,猎不听其乐;西老折胜(22),黄神啸吟(23);飞鸟铩翼(24),走兽废脚(25);山无峻干(26),泽无洼水(27);狐狸首穴(28),马牛放失(29);田无立禾,路无莎(30);金积折廉(31),璧袭无理(32);磬龟无腹(33),蓍策日施(34)。

【注释】

(1)暗晦:昏暗。

(2)澜漫:杂乱,混乱。

(3)弃捐:丢弃。捐,弃。五帝:诸说不一。《史记·五帝本纪》以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为五帝。恩刑:恩化及刑罚。

(4)推蹶(jué):推倒、践踏。三王:指夏禹、商汤、周文王。

(5)帝道:指五帝之道。掩:掩盖、遮蔽。兴:举兴。

(6)戾:违反。

(7)缩:藏匿。和:平和之气。

(8)除:解除。德:恩德。

(9)仁君:《文子·上礼》作“人君”。

(10)准:望;揣度。怀:思念。当:适当。

(11) 自容:自求逢迎献媚。

(12)参(cān):三人为参。耦(ǒu):二人。比周:结党营私。

(13)竞载:争逐。

(14)骄主:使君主放纵。像:随。

(15)乖:背戾,不合。

(16)植社:大夫以下按居住地立社,叫置社。植,与“置”通。槁(ɡǎo):枯坏。(yú):王念孙《读书杂志》:“”当为“(xià)”,隶书之误也。《说文》:“,坼也。”按,即裂缝义。

(17)容台:行礼容之台。

(18)嗥(háo):野兽吼叫。

(19)蓐(rù):草垫子。澳:水边。

(20) 挐(rú)首:头发与乱草糅合在一起。挐,乱。墨面:用墨色涂面。不容:不修饰面容。

(21) 曼声:善唱歌。吞炭:食炭可以使声音变哑。

(22)西老:指西方女神西王母。胜:女人头上的首饰。

(23)黄神:指黄帝之神。啸吟:长啸而哀叹。

(24)铩(shā)翼:指羽毛伤残。

(25)废脚:指脚残。

(26)峻干:即高材。

(27)洼水:水坑。

(28)首穴:传说狐狸死时,头朝着巢穴。

(29)放失:逃逸。

(30) 莎(suō):野草名,俗名“香附子”。(fán):草名。似莎而大。

(31) 廉:侧边,棱角。

(32)袭:积聚。理:《文子·上礼》作“赢”,通“蠃(luǒ)”,指蠃形文理。

(33)磬:通“罄(qìnɡ)”,空。

(34)蓍(shī)策:古人用来占卜的蓍草茎。

【译文】

等到暴君夏桀统治之时,帝王昏庸不明国情,道德混乱而不加整肃;抛弃五帝有效的治政措施,推倒三王有利的法规;因此最好的德性泯灭而无人宣扬,五帝之道藏匿而不能举兴;行事背戾上天意志,命令违背四时的规律;春光秋色隐藏起了平和之气,天地解除了赐给人类的恩德;贤明君主在位而心中不安,大夫深藏隐忧而不愿说话;群臣看着帝王的脸色行事,挑拨亲属关系而自求逢迎;奸佞小人结党营私而施展阴谋,竞相奔走于君臣父子之间;使君主骄奢淫逸而随己意,而奸人则从中谋取私利。因此君臣上下背离而不亲近,骨肉离散而不亲附;于是祭祀用的神社破败而裂开,行礼的容台震动而彻底倒塌;成群野狗吼叫着跳进了深渊,头头蠢猪衔草移居水边;美女蓬头垢面而不加修饰,歌女吞炭哑声而不再放歌;丧葬不能抒尽悲哀之情,田猎不能得到应有的快乐;西王母折断了头上的玉簪,黄帝之神咆哮哀鸣;天上的飞鸟折断了双翼,山中的野兽伤残了双腿;青山变成秃岭,沼泽干涸见底;狐狸头朝洞穴而死去,马牛狂奔乱跑;田野里没有禾苗,道路边没有野草;金银堆积磨破了棱角,璧玉积久玷污了纹理;占卜的龟板钻空了,求神的蓍草用个不停。

晚世之时(1),七国异族(2);诸侯制法,各殊习俗;纵横间之(3),举兵而相角(4);攻城槛杀(5),覆高危安(6);掘坟墓,杨人骸(7);大冲车(8),高重京(9);除战道(10),便死路;犯严敌,残不义;百往一反,名声苟盛也(11)。是故质壮轻足者,为甲卒千里之外,家老羸弱凄怆于内(12);厮徒马圉(13)车奉饷(14),道路辽远,霜雪亟集,短褐不完(15),人羸车弊(16),泥涂至膝;相携于道,奋首于路(17),身枕格而死(18)。所谓兼国有地者,伏尸数十万,破车以千百数,伤弓弩矛戟矢石之创者,扶举于路。故世至于枕人头,食人肉,菹人肝(19),饮人血,甘之于刍豢。故自三代以后者,天下未尝得安其情性,而乐其习俗,保其脩命,天而不夭于人虐也(20)。所以然者何也?诸侯力征,天下[不]合而为一家(21)。

【注释】

(1)晚世:指战国之末。

(2)七国:即战国七雄齐、楚、燕、赵、韩、魏、秦。异族:指“氏”不同。

(3)纵横:苏秦合纵,张仪连横。间:离间。

(4)角:较量。

(5)槛:通“滥”,无节制。刘绩《补注》本作“滥”。

(6)危:危险。

(7)杨:《道藏》本作“扬”,抛弃义。

(8)冲车:古代攻城用的战车。

(9)重京:有两说:其一,《文子·上礼》作“高重垒”。垒,指城垒。其二,《吕览·禁塞》“为京丘若山陵”。高诱注:战斗杀人,合土筑之,以为京观,故谓之京丘,若山陵高大也。尸体封土成冢,称作“京观”、“京丘”。

(10)除:修整。

(11) 苟:姑且。

(12)羸(léi):瘦弱。凄怆(chuànɡ):悲戚。

(13)厮徒:即厮役。干粗活的奴隶。马圉(yǔ):养马的人。

(14)(rǒnɡ):推。饷:粮饷。

(15)短褐(hè):粗陋之衣。短,通“裋(shù)”,粗衣。

(16)弊:破败。

(17)奋首:仰头。

(18)枕:北宋本原作“”。《道藏》本、刘绩《补注》本作“枕”。据正。格:通“辂(lù)”,绑在车辕上用来牵引车子的横木。

(19)菹(zū):肉酱。

(20) 天:王念孙《读书杂志》谓衍文。

(21) “天下[不]合”句:王念孙《读书杂志》:“合”上脱“不”字。《太平御览·兵部》七十引此有“不”字。《文子·上礼》同。

【译文】

战国之时,七个异姓国家割据天下;各个诸侯制订的法令,都是按照不同的习俗制定的;连横、合纵两派的人从中离间,各国举兵而互相争斗;攻占城邑、滥杀无辜,高城变成平地、安定变成危险;挖开死人坟墓,扬弃死人的尸骨;制造大的冲车,修筑高的城垒;修整战道,使阻塞的道路便于行军;进犯强大的敌人,残杀不义之人;百人征战一人得返,名声姑且算是最大的了。因此身体强健行动敏捷之人,便成为士兵转战千里之外,家中老弱病残痛苦悲惨;奴仆、马夫,推着车子运送粮饷,路途遥远,霜雪聚集,破衣烂衫,人瘦车破,烂泥至膝;人们在道路上互相搀扶,仰头挣扎前行,身子往往枕着车辂而死去。所谓的兼并国家占有土地的诸侯,杀人数十万,击毁战车成百上千,受弓弩、矛戟、矢石伤害的人,相互扶持着在路上哀号。因此世间竟到了枕人头、吃人肉,酱人肝,喝人血,却比吃家畜还要甜美的地步。所以从三代往后的年代里,天下的人不曾得到安定他们的性情,喜爱他们的习俗,保养他们的生命,而没有不遭到人祸残害而短命的。造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诸侯国之间以武力相争,而天下没有统一的缘故。

逮至当今之时(1),天子在上位,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近者献其智,远者怀其德;拱揖指麾(2),而四海宾服;春秋冬夏,皆献其贡职;天下混而为一(3),子孙相代,此五帝之所以迎天德也(4)。

【注释】

(1)当今:指汉武帝即位之初。《汉书·淮南衡山济北王传》:“初,安入朝,献所作《内篇》,新出,上爱秘之。”即建元二年(前138)。

(2)拱揖(yī)指麾(huī):指从容安舒,指挥若定。

(3)混:同。

(4)天德:指上天的旨意。

【译文】

等到了当今的时代,天子在高位,用道德执掌国家,用仁义作为辅佐,臣属奉献自己的智慧,远方的百姓感怀他的德泽;从容安舒指挥若定,而海内归附;一年四季,都能按时献上贡赋;天下大一统,子孙世代相传,这就是五帝要接受上天意旨的缘故。

夫圣人者不能生时(1),时至而弗失也。辅佐有能,黜谗佞之端(2),息巧辩之说;除削刻之法,去烦苛之事;屏流言之迹(3),塞朋党之门(4);消知能(5),脩太常(6);隳枝体(7),绌聪明(8);大通混冥(9),解意释神,漠然若无魂魄,使万物各复归其根,则是所脩伏牺氏之迹,而反五帝之道也。

【注释】

(1)时:时运。

(2)黜(chù):贬退。

(3)屏(bǐnɡ):排除。

(4)朋党:指宗派集团。

(5)知能:智巧之能。

(6)脩:《文子·上礼》作“循”。太常:大的常则,即自然法则。

(7)隳(huī):毁坏。枝:《义府·折枝》:“枝、肢古字通用。”

(8)绌聪明:高诱注:去其小聪明,并大利欲者。绌,通“黜(chù)”,贬退。

(9)大通:全部通达。混冥:混沌初分的状态。

【译文】

圣人是不能产生出时运的,只能是时运到来而不失去机会罢了。辅佐选用贤能,就能贬退谗佞的歪道,熄灭巧辩的邪说;废除刻削的法律,抛开烦琐苛细的事务;排除流言的痕迹,堵塞私党的门路;消除智巧之能,依循自然法则;毁坏肢体的贪欲,罢除小的聪明;与混沌初分状态相通达,解除意念放开精神,使心神淡漠得像没有魂魄一样,使万物各自回复到它的本性中去,那么这就是修治伏羲氏的业绩,而返回到五帝治政的大道上去。

夫钳且、大丙,不施辔衔,而以善御闻于天下;伏戏、女娲,不设法度,而以至德遗于后世,何则?至虚无纯一(1),而不喋苛事也(2)。《周书》曰(3):“掩雉不得,更顺其风(4)。”今若夫申、韩、商鞅之为治也(5),挬拔其根(6),芜弃其本,而不穷究其所由生,何以至此也,凿五刑(7),为刻削,乃背道德之本,而争于锥刀之末,斩艾百姓(8),殚尽太半(9),而忻忻然常自以为治(10),是犹抱薪而救火,凿窦而出水(11)。夫井植生梓而不容瓮(12),沟植生条而不容舟,不过三月必死。所以然者何也?皆狂生而无其本者也(13)。河九折注于海而流不绝者(14),昆仑之输也。潦水不泄,极望(15),旬月不雨则涸而枯泽,受瀷而无源者(16)。譬若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17),恒娥窃以奔月(18),怅然有丧(19),无以续之。何则?不知不死之药所由生也。是故乞火不若取燧(20),寄汲不若凿井(21)。

【注释】

(1)纯一:纯粹,一致。

(2)喋(zá dié):深算;亦有多言义。

(3)《周书》:《尚书》的组成部分,记载周代史实。

(4)“掩雉(zhì)”二句:高诱注:言掩雉虽不得,当更从其上风,顺其道理也。按,此二句不见今本《尚书》。掩,袭取,捕取。雉,鸟名,俗称野鸡。

(5)申:战国中期法家申不害(前385—前337)。《汉书·艺文志》有《申子》六篇。韩:战国法家韩非子(前280—前233)。《汉书·艺文志》有《韩子》五十五篇。商鞅:(前390?—前338)。战国法家,曾在秦国主持变法。《汉书·艺文志》有《商君》二十九篇。

(6)挬(bó):拔。凿:制造。

(7)五刑:先秦以墨、劓(yì)、剕(fèi)、宫、大辟为五刑。

(8)斩艾百姓:高诱注:以草木喻也,不养之也。按,艾,通“刈(yì)”,斩杀。

(9)殚(dān):极尽。

(10)忻(xīn)忻然:自鸣得意的样子。

(11) 出:王念孙《读书杂志》:“出”当为“止”,字之误也。

(12)梓:王念孙《读书杂志》:“梓”当为“(niè)”。“”为伐木更生之名。

(13)狂生:妄生。

(14)九折:多次曲折。

(15)(wǎnɡ yànɡ):即“汪洋”,水势广阔无涯的样子。

(16)瀷(yì):北宋本原作“翼”。《道藏》本作“瀷”,水潦积聚义。据正。

(17)羿(yì):即后羿。古代善射者。

(18)恒娥:即嫦娥。《初学记》引许慎注作“常娥”。奔月而为月精。

(19)怅(chànɡ)然:失意的样子。

(20) 乞火:求取火种。

(21) 汲(jí):打水,取水。

【译文】

钳且、大丙,不用缰绳、马衔,而凭着善于驾驭闻名于天下;伏戏、女娲,不设置法令制度,而凭着最高的德行流传后世,为什么这样呢?它们已经达到了虚静纯粹的状态,而不做算计苛烦之事。《周书》中说:“没有捕到野鸡,当转从上风去寻求。”现在至于像申不害、韩非子、商鞅的治理国家的办法,就像拔掉树根,抛弃根本,而不去深究社会弊病产生的原因,以及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现状,却制定残酷的五刑,实行苛刻的法令,违背了道德的根本,而却在锥尖刀刃去争夺利益,宰割百姓,耗尽百姓大半资财,而却自鸣得意地认为得到了大治,这就像抱着干柴去救火,凿开孔洞而去止水一样。在井边植树而长出的枝条,容不得汲水的瓮子来碰撞,沟边植树而长的枝叶,也容不得小船去挤压,不超过三个月必定死去。为什么会这样呢?这都是盲目生长而没有考虑到地势的缘故。黄河经过多次曲折到达大海,而水流不会断绝的原因,是昆仑山为它输送水源。洼地积水没有排泄开去,极目一望广阔无边,十天一月断雨干涸就会池泽枯竭,因为它所接受的只是积水而没有源泉。就像后羿向西王母求得长生不老之药,恒娥偷吃而奔上了月宫,后羿怅然失意若有所丧,没有办法再得到不死之药了。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他不知道不死之药是从什么地方产生的。因此说向别人求火不如取燧打火,依靠别人取水不如自家掘井。


第五卷 时则训第七卷 精神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