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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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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见孟八爷风风火火跑来,边跑边骂。一报信的牧人远远跟了,他不敢跟太紧,显是怕有人揍他。
“红脸,你个牲口!炭毛子,你个驴!”孟八爷气急败坏地骂。
一沟北的牧人叫:“坏了,人家帮锤来了。”
孟八爷骂:“帮你爹的老锤。有力气了,省下些,干些正事。被窝里的猫儿咬被窝里的毬,算啥本事?”
炭毛子叫道:“孟八爷,你心要公哩。那红脸,杀老子们的羊哩。”一个接口道:“还有牛。牛犊子又没挡你吃屎的路,你戳他干啥?”红脸冷笑道:“你猪八戒倒打一耙,咋不说你们想吃独食?”他对孟八爷说,“人家起群了,赶我们哩,说这荒草湖是沟北的。”孟八爷问:“谁说的?”红脸道:“除了炭毛子,还能是谁?”
孟八爷遥指着炭毛子骂:“越说你软蛆,你还越软蛆了。”红脸说:“比软蛆还坏,是祸事的毬头子。”红脸一接口,孟八爷发现自己又犯忌了,又从调解人变成参与者了,就指着红脸说:“你别灶王爷不知脸黑,你也好不到哪里。有啥屁,你明放,动啥刀子?”炭毛子道:“还用抛溜子呢,瞧,老子的腿上两个青疙瘩。”
“你再说!”红脸边喝,边抡起抛溜子。炭毛子缩回脑袋,说:“瞧,究竟谁欺负谁?”
“哟,你还成精了?”孟八爷已到近前,一把抓了抛溜子,拽了几拽。红脸急了,说:“你松手,人家正瞅个机会扑来呢。别看炭毛子是软蛆,疯上来,比得了狂犬病还厉害。”
炭毛子喊:“孟八爷,你要是心公,把那害人的玩意儿叼了。”一群人应:“对!叼了!叼了!”
孟八爷边拽边说:“这个给我,有啥话,好好说。”红脸急了,脸更红了,头上也冒出了汗珠,“孟八爷,你松手,那些人,吃人哩,别看这会儿服软,得势猫儿欢似虎呢。落到人家手里,皮都褪几层呢。”
犏牛慢慢走来,边走边说:“就是。是人民内部矛盾,又不是敌我矛盾,你舞刀弄枪干啥?”“别过来!别过来!”红脸叫。他想发石子,那皮嚢却在孟八爷手里。红脸厉声叫道:“孟八爷,今儿个,我们死在你手里了。”话音未落,犏牛已扑了上来。红脸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摔倒在地。“犏牛,你干啥?”孟八爷斥道。
“不干啥。你不知道,他戳死了我们好些羊呢。”犏牛边说,边抽出刀子,将抛溜子割为几截。红脸顿足道:“孟八爷,你害死我们了。”又对自家人吼,“你们等啥?”牧人们却望着犏牛手里亮晃晃的刀子,一动也不动。
趁此机会,沟北人舞着桦条卷来,那阵势,跟狂风一样。沟南的睡醒了似的,扔出几个沙驴棒子。
“炭毛子,你个驴。”孟八爷骂。那声音,很快被啸卷的声浪淹了。
“捶呀,死里捶!”炭毛子吼。
桦条不分轻重地落下,惨叫声突起。几人倒下了。桦条的呜呜格外有力。牲畜一惊而散,四下里逃去。人却逃不出那交织的棍网。炭毛子带几人专门对付红脸,开始,红脸还能拨挡几下,很快就被打倒,滚出一地惨叫。
“畜生!畜生!”孟八爷跺脚大骂,但疯狂的沟北人不去理他。
孟八爷扑过去,夺下几根桦条,一折两截。犏牛却斜刺里来,拦腰抱了孟八爷,走向远处的沙丘。
“放下!你这畜生!”孟八爷骂。犏牛说:“你叫啥?这阵势,你再胡闹,也叫人家当驴捶了。”
棍声呜呜,尘土飞扬,叫声遍地,杀气满天。那牛犊子的主人已不满足于打人了,抡刀扑向沟南的牲口。牲口都觉出了危险,四下乱窜,看阵势,一时半时,也撵它不上。
炭毛子边抡棍子,边问红脸:“说!这荒草湖是谁的?”
“是你妈的屄。”红脸一头血水了,话却很硬。
炭毛子狰狞了脸:“打,你煮烂的鸭子,只剩硬嘴了。打!看他再嘴硬。”那几个牧人格外卖力,每一桦条下去,就会抽出一声惨叫。
湖里到处是乱跑的人和乱跑的牲口,人畜都成疯蚂蚁了。孟八爷顿足捶胸,仰天大叹。那犏牛手如铁箍,由他叹去。
倒地的牧人渐渐多了。
忽听一声枪响,湖里倏地静了。原来是猛子。他打出一枪,并不前来,又逍逍遥遥装了火药和铁砂,才平端了枪,慢慢走来。谝子举个棍子,孙猴子一样舞上舞下。他们都是沟南人。
“糟了,人家有枪。”一人叫。
孟八爷喊:“猛子,别胡来。”
那举了桦条的,都讪讪的了,不敢轻举妄动。
“扔了桦条!”猛子喝道。谝子过去,夺了桦条,扔给沟南的人。但那些人只顾哎哟呻唤,已没一点儿斗志了。
红脸却一骨碌翻起,拣了桦条,朝炭毛子小腿狠狠抽去。炭毛子猪叫一声,倒下。红脸疯叫着,没头没脑,抡出满沙洼的呜呜。
孟八爷冷冷望犏牛一眼:“咋?还不放手,想出人命不成?”犏牛这才放了手。“红脸,行了!行了!”孟八爷过去,朝红脸吼。红脸早对他一肚子气了,假装收手不及,一桦条抽去,孟八爷大叫一声,躺地上了。
猛子叫:“红脸,你个畜生!再发威,老子可不管了。”红脸连忙扶起孟八爷,“我又不是故意的。”
荒草湖里躺满了呻吟,那场面很是滑稽。猛子忍不住笑了。
红脸举了桦条,问炭毛子:“你说,荒草湖是谁家的?”炭毛子说:“你们的。”“再抢不?”“不抢了。”
一牧人吼:“叫他赌咒,赌咒!”
红脸就举了棍,逼沟北人一一赌咒:“谁若再抢荒草湖,祖坟里埋的是老叫驴。”
赌咒完毕,红脸吼一声:“滚!”沟北人才仓皇地拢了牲口,鼠窜而去。那死的和伤的牲口,也没人管了。
“真便宜了他们。”红脸道,“依我的性子,该砸碎他们的骨头。”猛子道:“那你还不抵命?”
孟八爷仍在呻吟。他卷起裤腿,叫道:“红脸,你个牲口!瞧,老子的腿。”红脸笑道:“该,该。”他飞快地脱了上衣,那前胸脊背,伤痕已织成席子了。“瞧,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结果。你才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