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论一般世界的概念
第1节
就实体性的复合物而言,如同分解只能在不再是整体的部分即简单者那里确定其界限一样,综合也只能在不再是部分的整体即世界那里确定其界限。
在对被作为基础的概念的这一解说中,除了属于对象的明晰认识的那些特征之外,我还稍稍考虑到了它出自精神本性的两种起源;由于这一解说作为这方面的实例可以有助于更准确地洞察形而上学中的方法,我觉得,它还是很值得推荐的。因为在各部分给定的情况下,通过一个理性的抽象概念来想象整体的复合,这是一回事;而作为知性的某个任务,借助感性的认识能力说明这个一般的概念,也就是说,具体地借助清晰的直观来想象它,则是另一回事。前者的产生是通过类中复合的概念,有诸多东西被包括在它下面(在彼此的相互关系中),因而也就是通过理性的和普遍的观念;后者则依靠时间的条件,通过一部分又一部分地相继附加,复合物的概念以发生学的方式,即借助综合而成为可能,并属于直观的规律。以同样的方式,当实体性的复合物给定时,通过在总体上除去复合的理性概念,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达到简单部分的观念;因为通过除去所有的结合,剩下的就是简单的部分。但是,按照直观认识的规律,只有通过从给定的整体返回到任何可能的部分,也就是说,通过分解[1],上述情况才会发生,即所有的复合才会被除去,而这又依靠的是时间的条件。但是,既然对复合物来说需要部分的集合,对整体来说需要大全,那么,无论是分解还是综合,就都不是完备的,因而如果不能在一个有限的、可标出的时间里完成二者的话,不仅通过前者不能得出简单者的概念,而且通过后者也不能得出整体的概念。
然而,由于在从整体到可给定部分的返回的连续量中,在从部分到给定整体的进程的无限性中,没有任何界限,从而一方面完备的分解、另一方面完备的综合都是不可能的,所以按照直观的规律,无论是前一场合的整体对于复合而言,还是后一场合的复合物对于整体性而言,都是完全无法设想的。由此就可以看出,何以因为不可表象与不可能通常被视为同一个意思,连续的和无限的由于其表象按照直观认识的规律完全不可能,其概念就被许多人抛弃不用了。然而,尽管我在这里并不提出这两个被不少学派拒斥的概念的根据,尤其是不提出第一个概念的根据[2],但具有重要意义的却是要提请注意:那些应用了如此颠倒的证明方式的人们,陷入了极为严重的错误。因为凡是与理性和知性的规律相冲突的东西,当然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某物是纯粹知性的对象,它仅仅不服从直观认识的规律,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因为感性能力和理性能力之间的这种差别(它们的天性我后面再解释)无非说明,精神经常不能具体地说明它从理性获得的抽象观念,并把它转换为直观。这种主观的对立很多时候伪装成某种客观的对立,很容易蒙骗轻率的人,因为限制人类精神的界限是为那些自己封闭起事物自身的本质的人设立的。
此外,如果实体性的复合物是由各感官的见证或者任意别的方式给定的,那就既存在着简单者,也存在着世界,根据从理性的理由得出的证据,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在我们的定义中,我也指出了包含在主体天性中的原因,以免世界的概念显得纯粹是任意的,像在数学中发生的那样,是仅仅为了从中得出结论而虚构的。因为精神无论是以分解的方式还是以复合的方式留心复合物的概念,都要求和期待有界限,使它无论是在前行还是在后退中都得以歇息。
第2节
在世界的定义中应予注意的要素如下:
1.质料(在先验的意义上),即部分,这里被认为是实体。我们可以完全不担心我们的定义与这个词的通常意义的一致,因为它仿佛仅仅是根据知性的规律产生的任务的一个问题:多个实体究竟是怎样能够结合成一,而这个一不是另一个东西的部分,又是依据的什么条件。不过,世界这个词的意义,就它在通常的应用中广泛传播而言,是与我们背道而驰的。因为没有人把偶性当做部分归属于世界,而是把它们当做规定归属于世界的状态。因此,用惟一的一个简单实体连同其偶性完成的所谓唯我主义的世界,即便不是一个虚构的世界,也不大适合被称为世界。从同一原因出发,也不可以把一系列前后相继的东西(即状态)当做部分归入世界整体;因为各种变化并不是一个主体的部分,而是被确立的东西。最后,我在这里没有核查构成世界的众实体的本性,无论它们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我也不徒劳地把这样一种规定塞入定义,以后像通常发生的那样让人以某种冠冕堂皇的空谈方式再把它从中拿出来,而是在后面将指出,从这里所设定的条件也完全可以得出偶然性的结论。
2.形式,它存在于众实体的并列中,而不是存在于它们的从属中。因为并列的东西彼此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补充者与整体的关系,而从属的东西则像被引起者与原因,或者干脆说像被创立者与原则。前一种关系是相互的、同类的,以致任意一个关系环节与另一个关系环节的关系都既是规定的又同时是被规定的;后一种关系是异类的,也就是说,从一个方面看它只是依赖性的关系,从另一个方面看它是因果性的关系。这种并列被理解为实际的和客观的,而不是观念的、纯粹依据主体的任性的、让人能够通过任意地组成某一个集合而设想一个整体。因为通过把许多东西合在一起,可以毫不费事地造成一个表象的整体,但并不因此就是一个整体的表象。所以,假如存在有实体的一些不借助任何联系结合起来的整体,那么,它们的结合则无非意味着惟一的思想所把握的众多世界的复多性,而精神则借助这种结合迫使集合成为观念上的一。然而,构成世界本质性形式的联系被看做是构成世界的众实体的可能影响的原则。因为现实的影响并不属于本质,而是属于状态,但超越的力量自身,即影响的原因,则以一个原则为前提条件,借助它,诸多事物的实体在其他方面相互依赖,它们的状态作为被确立的东西而相互联系,才是可能的;如果从这个原则出发,那么,世界中一种超越的力量就不可以被视为可能的。而且,这个对世界来说本质性的形式由此也是不变的,不顺从任何变迁;这首先就是出自一个逻辑的理由;因为任何变化都以主体的同一性为前提条件,而规定则前后相继。因此,世界经历了所有的前后相继的状态,但仍是同一个世界,仍保持着同一个基本形式。因为各部分的同一性并不足以说明整体的同一性,毋宁说它要求特别的复合的同一性。然而,这尤其是出自一个实际的理由。因为世界的本性是属于它的状态的所有可变规定的第一内在原则,由于它不能与自身相对立,所以自然而然地、也就是说从自己本身出发就是不变的;这样,在任何一个世界里面,就都存在着某种被归属于其本性的形式,它是恒久的、不变的,仿佛就是每一种偶然的、暂时的、属于世界的状态的形式的永恒原则。认为这种研究没有必要的人,将被空间和时间的概念所蒙骗,就好像它们是通过自身已经给定的、原初的条件似的,借助它们,当然不需要任何别的原则,众多现实的东西像共属的部分一样彼此发生关系并构成一个整体,就不仅是可能的,而且甚至也是必然的。不过,下面我将指出:这些概念根本不是任何一种联系的知性的、客观的观念,而是一些现象,它们虽然证明了、但却不是解释了一种普遍联系的某个共同的原则。
3.整体性,它是共属的部分无条件的大全。因为如果对某个给定的复合物予以考虑,那么,即便它还是另一个复合物的部分,也总是有某种相对的大全,即属于那个量的部分的大全。但在这里,凡是相互之间作为共属部分与任何一个整体相关的东西,都被理解为统一地设定的。这种无条件的大全虽然有一个日常的、易于理解的概念的外表,尤其是当它像在定义中那样被否定性地表述时,但如果更深刻地思考它,就显得是给哲学家竖起了一个十字架。因为如何把宇宙在永恒中前后相继的各种状态永不完结的系列纳入一个把一切变迁都统统包容在自身的整体,几乎是无法理解的。由于无限性的缘故而必然的是,它没有界限,从而也就不存在前后相继者的一个系列,除非它又是另一个系列的部分,因此,出自同一个原因,一种彻底的完备性或者无条件的整体性在这里显得是完全被排除了。因为尽管部分的概念是普遍可以举出的,而且凡是被包括在这个概念之下的东西,如果被视为是设定在同一个系列中的,就都构成一个部分,但是根据整体的概念,似乎要求它们都可以同时举出;而这在给定的事例中是不可能的。由于没有任何东西再承接整个系列,但对于设定的前后相继者的系列来说只有最后者才是没有任何东西再承接的,所以在永恒中有一个最后者,而这是不合适的。也许有人相信,困扰前后相继的无限者的整体性的困难,也许在同时的无限那里不存在,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同时性显得是明确宣布把一切包括在同一个时间里。然而,如果允许一个同时的无限,那就必须也承认前后相继的无限的整体性,但后者是被否定的,所以前者也被除去。因为同时的无限给永恒提供了一种无穷无尽的材料,让它通过无数的部分前后相继地前进到无限,但这个在所有的数字中完成的系列,却现实地存在于同时的无限中,从而就是一个由于前后相继地附加而永远不能完成的系列,但却可以被说成是整体的。要想挣脱这个棘手的问题,就必须注意:众多事物无论是前后相继的还是同时的并列(因为它们依靠时间的概念),都不属于理性的整体概念,而是仅仅属于感性直观的条件;因此,假如它们不是以感性的方式可把握的,它们就不会不是理性的概念。不过,对于理解这一点来说,无论以什么方式存在着并列的东西,一切都被设想为属于一的,这就够了。
注释:
[1]分解和综合这两个词大体上被赋予双重的含义。综合或者是质上的,是按照从属者的序列从理由到被确立者的进程,或者是量上的,是按照并列者的序列从一个给定的部分经由它的补充者到整体的进程。以同样的方式,分解在第一种意义上说,是从被确立者返回到理由,但在后一种意义上则是从整体返回到其可能的或者有中介的部分,即部分的部分;这样,它就不是分割,而是对给定复合物的划分。无论是综合还是分解,我们这里都仅仅在后一种意义上使用。
[2]拒斥现实的数学无限的人,并没有做什么很困难的工作。也就是说,他们虚构出无限的这样一个定义,从它出发他们就能挖掘出某种矛盾。无限被他们说成是:一个量,比它更大的量是不可能的,而数学的无限就是:一个(可给定的单位的)集合,比它更大的集合是不可能的。但是,由于他们在这里用极大取代无限,而一个极大的集合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就轻而易举地得出了反对由他们自己所虚构的无限的结论。或者,他们称无限的集合为一个无限的数字,并且说这是不合适的;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但人们在这里却是在与虚构的阴影作战。如果他们把数学的无限理解为一个量,把它与一个作为单位的尺度相联系,它就是一个比任何数字都大的集合;此外,如果他们说明,可测性在这里仅仅表示与人类理性的尺度的关系;人们凭借这一尺度,只有通过一个又一个地相继附加,才能达到集合的一定概念,并且只有通过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这一进程,才能达到叫做数字的完备概念:那么,他们就绝妙地看透了,不与某个主体的一定规律相一致的东西,并不因此就超越了所有的理解;因为可能有一种理性,它虽然不是逐步地接近尺度的,但却一眼就清晰地认识到集合;尽管这肯定不是一种人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