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政府的复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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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叛乱的建设性办法是,恢复旧帝制统治而在某种程度上结合一些西方的办法。1860年清朝似乎即将垮台,因为那时太平天国在长江下游地区重振军威,又有英法联军人侵,攻占北京。然而,就在这个时刻,在年青慈禧太后听政下,起用了新的满族领袖。他们接受了西方的条约体系,支持了各省保守的汉族儒将,到1864年完成了平定太平军的大业,硬清朝获得一段新的生命。有一小支华洋混合的雇佣军,按中国人的方式号称“常胜军”,先后由一个美国人和英国人(美国塞勒姆城的华尔和英国的戈登)指挥,协助击败上海四周的叛军;但胜利主要是靠中国人取得的。

结果在仍年代出现了十足保守的“中兴”事业,如同东汉成立后或8世纪中唐大乱后出现的情况一样。在60年代,传统孔教政府的机器部件得到了能量,又开动起来:一批科举出身、有高度道德原则而又忠于当朝的文官,坚定地把叛乱镇压了下去,并试图在农村经济和大众福利事业上施行仁政。中原各省的秩序恢复了,赋税减轻了,土地又开耕了,学校办起来了,有才能的人被选拔当官了;尽管这只是高级官员在上面提倡,下面基层实际做的并不那么多。中兴的领导人物在以这种方式恢复传统秩序时,也开始实行西化。他们设立火药局、制造局以供应现代武器,修造轮船,翻译西方科技和国际法教科书,并在军机处之下以特别委员会(总理衙门)的形式设立了雏形外交部。他们新建的备有现代武器的省防军和地方军,很快就使农民起义不可能获得成功。他们这些工作得到西方列强合作政策的帮助,而西方列强的帝国主义角逐争雄得到了70年代才激化起来的。然而,清政府内部这个重新出现的活力终于既显示了中国传统政治形态的力量,也暴露了它的惰性:它是不可能西化的,只能按它自已那一套越来越过时的老规矩办事。如玛丽o赖特的研究所指出的,在必然要遭到失败的整个环境下,这次复辟的成功使它成为一项引人入胜的故事题材。

复辟的代表人物是儒将曾国藩(1811一1872年),他是中国保守派的大头目,一直受人尊敬或谴责。曾忠于清朝,因为它是中国社会秩序的不可分割的部分。他在种族问题上不是现代意义下的民族主义者,而是因袭中国旧传统的抱有爱国热忱的文化主义者。他被栽培成为擅长古文的学者和在京的文官,但在印年代成了地方将领,组织了有名的湘军,用逐步包围并动员各省实力的策略,沿长江中游镇压了太平军。这第一支近代地方军的军官主要是当地的士绅文人,他们以曾国藩为榜样,凭他们个人的道德力量、忠君报国的责任感以及对儒家社会秩序原则的笃信,来领导这些农民军队。曾和他的同僚在内战时期和其后的复兴建设工作中,都强调“人的本事”即才能和品格高于一切,认为这种才能品格一部分是天生的,另一部分可由个人忠于原则的精神培养出来。因此他们强调恢复科举制,作为选拔贤才的手段,并为此建立了书院,重印了经史子集。尽管有西方贸易进人中国,并且可以明显看出外国人的商业势力,但这批复辟头目仍保守地死抱住以农立国的经济原则不放,认为农业是国计民生之本。他们没有近代人关于壮大经济和或发展经济的概念,而是严正地反对追逐财富,轻视包括外贸在内的商业工作,认为那是不会生产的。更确切地说,他们力图向农民和官员提出勤俭和清廉的古典理想,以便土地生产的产品更易于满足人民和政府的需要。为了扶助农业,他们设法减轻长江下游地区的田赋(但如K·C·刘所指出的,并未取得多大成就),而并未设法减租或限制地主的剥削。他们设法修复必要的水利工程,但仍如前人一样,未能控制黄河。

印年代之后复辟以求中兴的工作因种种原因丧失了活力。复辟头目们有意识地想恢复过去的一切,而不是创造性地面对新的未来。他们不能充分发动他们的下层官僚,也不能应付西化过程中出现的专门技术问题和学术文化问题。他们从事保守和复辟工作所显示的力量,恰恰阻碍了中国以革命的方式对于同西方的接触作出反应。

回顾“中国对西方的反应”。由于“中”“西”二词在19世纪是性质复杂的变项,因此,如果要使它们有助于而不是妨碍我们思考问题,那就需要仔细地解释这两个词。正如保罗o科恩所指出的,中国领导人必须对他们所面临的整个局势作出反应,“其中西方的影响不过是一个组成部分罢了”。同许多国家的情形一样,外来的威胁最初唤起了维护传统社会准则的排外反应。但是,国内叛乱的威胁也是有传统性的。从根本上讲,太平天国运动是对当地的民生和权威问题作出的反应。它受西方的影响仅仅是表面上的,表现在它的伪基督教的性质上。“中国的反应之所以‘迟缓’,其原因不仅在于中国社会的性质,还在于它所面临的一些异乎寻常的问题……它顾不上对西方作出反应。”简言之,我们又碰到这样的一种看法,即中国的重心在国内深处,通商口岸和条约体系虽在其西方创造者的眼里显得很重要,但对中国人民甚至统治阶级来说,在长时期内始终是他们主要关心的事项中占边缘地位的事项。

然而,这次大叛乱也同时在中国的政治结构中产生了深刻的变化,主要是把财政和军事上的主动中心从首都转移到了外省。北京同那些最富饶的省份的联系被切断时,当地士绅的头面人物就不得不就地筹款招兵来平定叛乱。在士绅领导下的这种地方军事化,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新事物。其结果之一是地方贸易税开始与田赋竞相成为政府的经济命脉,而个人统率的地方部队开始取代了屏弱的朝廷官军。随着清廷的削弱,地方上的汉族士绅加强了他们的地位,这一趋势一直延续到20世纪。这时期所设的新货物通过税主要是厘金(值千抽一税)。1853年从长江下游开始,省方官员在国内商业干线上设立一些“厘金”卡。这种办法不久就在全国各省纷纷仿效,以厘金作为当地财政收人的一项来源,供地方部队军需之用。同时外国人主持的海关,开始给中央政府提供逐年增多的外贸税收,可以部分地用来维持军机处下面掌管外事的总理事务衙门。大乱洱平之后,各省和北京的新增贸易税收便可用于举办新的活动,来对付西方人侵者。


捻军及其他叛军第08章维新与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