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维廉的计划经过这一番叙述后，他更觉得活现在目前，太太们对于这件事的真切关怀促使这计划变得更为生动。多半夜和第二天早晨，他都极小心地用韵文写对话，作诗歌。
当他被唤到新府里去的时候，戏文大致都完成了。他听说主人正在用早餐，而且要和他谈话。他走进大厅，男爵小姐又首先迎面走来，她做出好像要向他说声早安的样子，她偷偷地低声说：“除去问你的以外，关于你的剧本什么也不要说。”
“我听说，”伯爵对他高声说道，“你很勤勉，你正在给我写那出我用来欢迎亲王的开场戏，我允许你在里边添上一个米内瓦，现在我正考虑，那女神应该穿什么衣裳才不至于违背史实。因此我命人从我的图书馆中把一切里边有这女神像的书籍都搬运过来。”
正在这时，几个仆人抬着一大筐各样大小的书籍走进大厅。
蒙府匡[1]的著作，印有古希腊的石像、宝石雕刻和货币的画集，各样神话学的书籍都被打开，以便比较图像。但就是这些书也还不够，伯爵非凡的记忆力还想出一切在封面上、在书头上，或是在旁的地方能够见到的米内瓦。因此必须一本书接着一本书从他的图书馆里拿过来，随后伯爵完全被一堆书籍围起来了。末了，因为他再也想不起哪一个米内瓦来了，才笑着叫道：“我敢打赌，在整个图书馆里现在一个米内瓦也没有了，一个图书馆必须这样完全离开它们护身女神的像，这大半是破天荒的事。”
全场都为伯爵的奇想而高兴，尤其是雅诺，是他撺掇伯爵把书搬得越来越多，他笑得不能节制。
“现在，”伯爵转身对维廉说，“重要的问题是，你想的是哪个女神。是米内瓦，还是巴拉斯？是战争的女神，还是艺术的女神？”
“那不是最巧妙的办法吗？伯爵，”维廉回答，“如果我们并不特别规定是谁，而正因为她在神话里是一个双关的人物，我们何妨也让她在双关的本质中出现呢？她通报一个战士的来临，但只为的是安慰百姓。她赞颂一个英雄，特别提出他的博爱精神。她征服暴力，在百姓中又恢复了快乐和安宁。”
男爵小姐怕维廉泄露了秘密，赶快把伯爵夫人的裁缝叫进去，让他说这样一件古希腊的衣裳怎样才能剪裁得最好，这裁缝对于化装跳舞的衣裳素有经验，他很会做这类工作；因为梅里纳太太虽然怀孕的月份已深，却还要串演那天女的角色，所以教他去量量她的尺寸。伯爵夫人也不顾及她的侍女们的反对，从衣柜里指定出几件可以给这角色剪裁的衣裳。
男爵小姐又用一种巧妙的方法使维廉走开，随即让他知道，其余的事情都由她料理了。她立刻命指挥伯爵府里音乐队的乐师到他那里来，一半为的是让他把重要的部分谱成歌谱，一半是寻找现成的歌调。既然一切都能如愿，伯爵也就不再往下问那出戏了，他转而专门研究那在幕尾要使观众惊奇的透明的布景。他的发明和他的糕点匠的巧手加在一起，也当真制作出一种叫人看了十分愉快的灯彩。因为在多次的旅行中他曾经看见过许多这类的盛举，带回来许多铜版画和漫画，凡是关于这类的事他都饶有兴味地加以说明。
这时维廉写完了他的剧本，每人分给一个角色，他也接受他自己的角色，那乐师同时很懂得舞蹈，他也谱好了芭蕾舞的舞曲，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只是中途发生一件预想不到的阻碍，这阻碍眼看就要给他拆台。他预想迷娘的鸡蛋舞一定会得到最大的喝彩，但是那孩子以她平素倔强的态度，拒绝跳舞，她斩钉截铁地说，她从此归他所有，将来再也不登台表演了。听到这话，他是如何地惊讶！他想用各样的劝告来感动她，直到她凄楚地哭起来，倒在他的脚下，他才不往下说了。她嚷道：“亲爱的爸爸！你也躲开这舞台生活吧！”他没注意这个暗示，他只考虑怎样用另外一个方法，使这幕戏有趣。
菲利娜扮演农家女孩中的一个，她应该在跳舞时单独唱几声，好引起大家的合唱，她真有些欢喜得忘形了。其余的事也完全称她的心愿。她有她自己的屋子，永远留在伯爵夫人身旁，给夫人打趣说笑，因此天天都得些赠品。一件演这出戏的衣裳也给她做成了，因为她天性善于模仿，所以她很快便从太太们的动作中学会适合自己身份的风度，在短时间内，她就态度雍容，举止文雅了。厩长的殷勤有增无减，军官们也都围上了她，她置身于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里，也起了一个装扮冷静寡情女子的念头，用巧妙的方法来练习表演高贵的外表。她非常冷静，精细，八天内便看透了全家的弱点，如果她确实能够诚心从事，她会很容易地创造自己的幸福。可是在这里，运用她的优越地位，只为的是自己取乐，日日嬉游，僭越妄为；而怎样恣意妄为才不致闹出事来，她是了如指掌的。
所有的角色都练习好了，现在吩咐要正式试演，伯爵也要来看，他的夫人才开始担心怕他不满意这出戏。男爵小姐偷偷地把维廉叫来，大家觉得试演的时间越挨近，窘迫感也就越强烈：因为在戏里凡属伯爵的心意都被他们抹杀无余了。雅诺正巧走进来，大家把这个秘密也告诉给他了。这事使他满心欢喜，因为他很高兴给太太们献些殷勤。“仁慈的小姐，”他说，“如果你个人从这件事里不能脱得干净，那就很糟了。我无论如何要在暗中埋伏，替你解围。”男爵小姐随即述说，她直到现在是怎样把全戏都讲给伯爵听了，但只是这里讲一段，那里讲一段，没有秩序，使他对于每一部分都略知眉目。他自然会只是这样想，全部凑合起来也合乎他的心意。“今天晚上，”她说，“试演时我要坐在他身旁，想方设法让他精神不能集中。我已经和那个糕点匠计划好了，他把幕尾的布景制得美丽极了，不过也难免有些微小的缺欠。”
“我知道有一个府邸，”雅诺答道，“在那里我们很需要有一个像你这样聪明能干的朋友。今天晚上，当你的计谋不能往下进行的时候，就请招呼我一下，我会把伯爵请出去，在米内瓦没有登台、不能从灯彩布景里希望得到救助之前，我绝不放他进来。几天前，我就有些关于他亲戚的事要通知他，总是因为别的缘故延宕没有说。这也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固然这并不是最合适的办法。”
几件事阻碍伯爵不能在试演开始时来看，随后男爵小姐又和他闲谈。雅诺的帮助简直不必要了。因为当伯爵应该纠正、修改和整顿的时候他竟没有看到，最后梅里纳太太说的台词都是按照他的心意编的，灯彩布景也安排得很好，于是他就表示完全满意了。当一切都过去了，大家也都去玩牌的时候，他好像才觉得有点不对味，他才开始思量，这出戏到底是不是和他的命意布局真正相符。这时男爵小姐给了一个暗示，雅诺立刻按计划出现了。一晚过去了，亲王真正来到的消息也确凿地被证实。人们骑马出去几回，看见前卫队在邻近扎下营寨。全府都骚动不安，那些执拗的仆人漫不经心地照料我们的戏子们，也没有人特别想到他们，他们只好在旧府里，在期待与练习中度他们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