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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娜塔莎的病很严重,关于她的病因、她的行为和与未婚夫决裂的思虑,都已退到次要的地位,人们已不再去想她在这一切事情中有多少过错。
医生们来给娜塔莎看病,有时会诊,说了很多法语、德语、拉丁语,他们互相指责,开了他们所知道的医治各种疾病的各式各样的药方;但是他们不可能知道娜塔莎所患的病。他们的用处并不在于他们强迫病人吞掉了那些大部分是有害的东西,而是因为他们满足了病人和关心病人的人们的精神需要。因为医生说病人不能够没有医药的帮助,因此他们把她留在城里,罗斯托夫一家在一八一二年的夏天因此而没有下乡。
娜塔莎虽然吞服了大量的药丸、药水和药粉,虽然失去了她所习惯的乡村生活,但是青春的活力却发生了作用,日常的生活使她渐渐忘记了那像痛苦的疾病压在她心上的悲伤,而她的身体也开始复原了。
娜塔莎更沉静了,但她并不愉快。她逃避各种外界的快乐,而且每一次欢笑都带着眼泪。她似乎特别觉得,笑与唱歌对于她的悲哀是一种亵渎。她常常地、最痛苦地回忆起往日的秋天,打猎,伯伯,以及和尼古拉一起在奥特拉德诺耶度过的圣诞节。只要能再过一天那样的时光,她宁愿付出任何代价!
生活中没有任何乐趣,但日子还是在过。娜塔莎几乎不出屋子,在常到他们家来的人里,她只喜欢彼埃尔一个人。没有哪一个比别祖霍夫伯爵待她更温存、更小心、同时又更严肃的了。娜塔莎在不知不觉之中感受这种温柔体贴,因此和他在一起便得到了极大的欢愉。然而,她甚至不感激他的温存。在她看来,彼埃尔做任何好事都是不费力的。
刚过圣彼得斋戒日,娜塔莎接受了女邻居阿格拉菲娜·伊万诺夫娜·别洛娃的建议,开始斋戒祈祷。她不顾医生的劝告,半夜便起身到另一个教区的教堂晨祷。她最专心从事的祈祷是忏悔的祈祷。当她回到家时,所有的人都还在睡觉,她体验到一种新的感觉,这就是:她能够改正她一切的罪过,能够过纯洁的新生活,能够有幸福。
在她过这种生活的整整一周之内,这种心情与日俱增。领完圣餐回家时,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情不受当前生活的压迫。医生这天来看娜塔莎,只是吩咐她吞下所剩下的药粉,他显然真诚地满意自己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