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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在那封信还没呈交皇帝的时候,安德烈公爵得到消息说,皇帝要亲自召见他。当天下午六时,安德烈公爵来到贝尼格森的寓所。
寓所座落在河岸上的一个地主大宅院内。皇帝的侍从武官切尔内绍夫接待了他,对他说,皇帝带领贝尼格森和保罗西今天第二次视察德里萨阵地工事,对阵地工事是否适用开始大为怀疑了。
在客厅里,正进行着几个人的会议,皇帝鉴于当前的困难局势,希望知道他们的意见。被邀请参加这个半正式会议的有:瑞典将军阿姆菲尔德,侍从武官沃尔佐根、温岑格罗德——就是拿破仑称之为“逃亡的法国臣民”的那个人,米绍·托尔,完全不是军人的施泰因伯爵,最后是普弗尔。安德烈公爵听说,普弗尔是一切事物的主动力。因为他紧跟着公爵进来,所以安德烈公爵有机会清楚地看见他。
普弗尔穿着缝工低劣的俄国将官制服。当切尔内绍夫把安德烈公爵介绍给他时,他与其说是瞥了瞥安德烈公爵,不如说是向他扫了一眼。
普弗尔本来容易发脾气挖苦人,现在竟然有人背着他视察他的阵地而且妄加指责,显然惹得他格外恼火。他是那种自信到不可救药的人们中间的一个。当他同安德烈公爵和切尔内绍夫谈起当前的战争时,那神情仿佛说,我早知道一切都要弄糟的,他甚至对此感到有点得意。
安德烈公爵还没来得及目送普弗尔离去,贝尼格森就急促地走进来,皇帝也跟在他后边走了进来。皇帝把头向左偏着,带着不满的神色听着保罗西特别激动的话语。他显然希望结束谈话,但这个脸红的兴奋的意大利人忘记了礼节,边跟着走边说着话。
皇帝似乎没有听意大利人说话,他认出了安德烈·包尔康斯基,他和蔼地让安德烈公爵到聚会的地方去等自己。得到皇帝的许可,安德烈公爵就和他在土耳其认识的保罗西一同向客厅走去。
首先发言的是阿姆菲尔德将军,他提出一个意外的、毫无道理的方案——在通往彼得堡和莫斯科的大路两旁构筑阵地。年轻的上校托尔比别人都更激烈地反对瑞典将军的意见,保罗西在反驳托尔时,提出一个向前挺进和进攻的计划。保罗西不懂德语,用法语向普弗尔提问,沃尔佐根来帮助法语说得不好的他的长官普弗尔,为他做翻译。保罗西和米绍齐声用法语向沃尔佐根进攻。阿姆菲尔德用法语对普弗尔说话,托尔用俄语向沃尔康斯基解释。安德烈公爵默默地听着,观察着。
在所有人中间,最能引起安德烈公爵同情的,就是那个普弗尔。只有他不为个人着想,不敌视任何人,一心想实践那按照他多年辛苦研究出来的理论所拟定的计划。此外,除了普弗尔,在所有人的发言中,有一种一八〇五年的军事会议中所没有的共同特点,这就是在每个反驳中都多少流露出对拿破仑之天才的恐惧。
讨论继续了很久,他们的争论越来越激烈,甚至大喊大叫,互相诽谤,因而也就更不能从所有的发言中得出一个概括的结论来了。安德烈公爵对他们所说的话,只有不胜惊讶的份儿。
第二天阅兵时,皇帝问安德烈公爵想在哪儿服务,安德烈公爵没请求留在皇帝身边,却请求到军中服务,这样,他就永远失去了在朝廷供职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