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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六 补遗
赐尉佗书
汉文帝
文字只要从一片心地流出，便正看、侧看、横看、竖看，具有种种无数美妙，任凭后来何等才人，含毫沉思，直是临模一笔不得也。通篇家人父子语，只临了“王亦受之”，“毋为寇患矣”。一“亦”字，一“矣”字，是稍露皇帝风力。
皇帝谨问南粤王¹，甚苦心劳意。（五字先存问。）朕，高皇帝侧室之子²，弃外奉北藩于代³，道里辽远，壅蔽朴愚⁴，未尝致书。（为皇帝赐玺书，却先致谢未为皇帝时，疏失书候，便是一片家人父子，更不见帝号之可贵。妙绝，妙绝！）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三笔叙过三朝，何等省。）不幸有疾，日进不衰⁵，以故勃暴乎治⁶。（引罪，妙。引罪止此，妙，妙。）诸吕为变，故乱法，不能独制，乃取他姓子为孝惠皇帝嗣⁷。赖宗庙之灵，功臣之力，诛之已毕。（何等省。）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说得即皇帝位，并不足为意，此是孝文一片至诚之首，初不以此制胜，而制胜乃专在此。）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⁸，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一叙佗。）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⁹，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一叙特佗。）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¹⁰，（再叙佗。）虽王之国，庸独利乎¹¹！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¹²，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再叙待佗，何等婉款。）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¹³，（上文已恕佗毕。此又明说二意，毫发不用相瞒，待远人无过诚信，此是孝文天性合道处。）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¹⁴”，朕不得擅变焉。（此是一意不相瞒也。）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以南¹⁵，王自治之。”《此又一意不相瞒也。既不用欺，亦不示恩，三王以后，如孝文岂非圣主？）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列，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患¹⁶，终今以来¹⁷，通使如故。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¹⁸，王亦受之，毋为寇患矣。（虽然一转，实不悦其号为帝，却不与之略争，只一顺仍呼之为王，而转令彼汗然中惭，妙绝，妙绝！）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¹⁹，遗王，愿王听乐娱忧，存问邻国²⁰。”（字字句句，一片家人父子。）
【注释】
¹南粤王：即赵佗，秦时真定（今河北正定）人。秦二世时为南海龙川令。南海尉任羃死，便命佗行南海尉事，故叫尉佗。秦灭，自立为南越武王。汉高祖时派陆贾立佗为南越王。吕后时，佗自尊为南越武帝。文帝即位，又召陆贾为太中大夫出使南粤，赐佗书责之。
²侧室：偏房，言非正妻所生。因文帝是薄姬所生，汉高祖中子。
³弃外奉北藩于代：放外受命为北方的藩王，王于代（在今河北蔚县）。
⁴壅蔽：指路远遮蔽面视听不明。朴愚：指天资不聪明。均是谦词。
⁵日进不衰：指疾病一天比一天严重没有减轻。
⁶勃导：狂悖急躁。勃：通“悖”。
⁷取他姓子为孝惠皇帝嗣：指吕后取后官美人子作为孝惠皇帝的太子。
⁸乃者：日前。隆虑侯：即周灶，汉高祖功臣。
⁹博阳侯：即陈濞，汉高祖功臣。
¹⁰南郡：郡治在今湖北江陵。其辖境东到武昌黄冈，西到四川巫山，北到襄阳安陆，南到恩施等地。
¹¹庸：难道、怎么。
¹²独：老而无子叫独。这里用作动词，意即使人家的父母老而无子。
¹³定地：划定地界，意即要用兵收回犬牙交错的地方。犬牙相入者：指汉、粤边境相互交错的地方。
¹⁴介：隔。
¹⁵服领：山岭名，在长沙南界。
¹⁶分弃：犹共弃。
¹⁷终：从。1贾：指陆贾。
¹⁹褚：用绵装衣服，故也指绵衣。以装绵的多少分为上、中、下三等，故叫上褚、中褚和下褚。
²⁰邻国：指东越和瓯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