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 >
- 天下才子必读书 - 金圣叹选批 >
- 卷三 国语
叔向贺贫
晋语八
读柳子厚贺失火，不如先读此。看他写栾家三世，有许多转折；写郤家，却又是一直，极尽人事天道。
叔向见韩宜子¹，宜子忧贫，叔向贺之（奇文。）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²，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好。）对曰：“昔栾武子（更不说是甚道理，竟直举一家。）无一卒之田³，其宫不备其宗器⁴，（贫。）宣其德行，顺其宪则⁵，使越于诸侯⁶。（德。）诸侯亲之，戎、狄怀之⁷，以正晋国，行刑不疚⁸，以免于难⁹。（岂非可贺，举验贫之宜贺已毕。下，又曲折详写其子孙，妙，妙！）及桓子骄泰奢侈¹⁰，贪欲无艺¹¹，略则行志¹²，假贷居贿¹³，（不贫，又无德。）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¹⁴。（编写其事之反。）及怀子改桓之行¹⁵，而修武之德，（“改桓”，是贫；“修武”，是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¹⁶，以亡于楚¹⁷。（“桓”之免难，是贫之可贺，乃又及其子孙；“怀”之离罪，是不贫之可吊，若不于其身，又必于其子孙也。以上，举一家以验贫之宜贺。）夫郤昭子¹⁸，（又直举一家。）其富半公室¹⁹，其家半三军²⁰，（富。）恃其富宠，以泰于国²¹，（无德。）其身尸于朝²²，其宗灭于绛²³。（岂非可吊，举验富之宜吊已毕。下，亦作曲折。）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²⁴，（五大夫，三卿，为八也。）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德也。（以上，再举一家，以验富之宜吊。）今吾子（入正文。）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²⁵，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反，又奇文。）
【注释】
¹叔向：羊舌氏，名肸，晋国贤大夫。韩宣子：即韩起，晋国正卿。
²实；指财。
³栾武子：即栾书，晋上卿。一卒之田：据《周礼·夏官·诸子》郑玄注：“百人为卒。”一卒之田，即一百顷。这是上大夫的待遇。而栾书为晋上卿，应是一旅（五百人）之田，即五百顷。
⁴宗器：即宗庙礼乐之器，祭器、乐器。如鼎、彝、钟、磐之类有价值的器皿。
⁵宪则：法度。
⁶越：传播美名。
⁷怀：归附。
⁸行刑不疚：实行国家的法律未出毛病。疚：病。
⁹免于难：指栾书曾杀晋厉公，而立晋悼公，因其行为公正，有德于人，因而未受到“弑君”的贵难。
¹⁰桓子：即栾黡（yǎn演），栾书的儿子。骄泰：放纵过分。
¹¹无艺；无极，犹无穷。
¹²略则：干犯法纪。行志：任性胡为。
¹³假贷：放债。居贿：囤货蓄财。
¹⁴以没其身：直到身死。
¹⁵怀子：即栾盈，栾鬣之子。
¹⁶离：通“罹”，遭受。
¹⁷亡：出奔。指栾盈因遭阳华之谮，说他的祖父栾书曾弑晋厉公，因而出奔楚国。
¹⁸郤昭子：即郤至，晋国正卿。
¹⁹公室：指国家。
²⁰半三军：指晋国上、中、下三军中的将佐，郤家的人占半数。
²¹秦：奢泰、骄恣。
²²尸：陈尸示众。
²³宋：宗族。绛：晋都，在今山西翼城县东南。此指晋厉公杀三郤。
²⁴五大夫三卿：指郤锜、郤犨，郤至为三卿外，郤家还有五人为大夫。
²⁵能其德：能行栾式子之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