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武侯问曰：“车坚马良，将勇兵强，卒遇敌人，乱而失行，则如之何(1)？”起对曰：“凡战之法：昼以旌旗幡麾为节，夜以金鼓笳笛为节(2)。麾左而左，麾右而右，鼓之则进，金之则止，一吹而行，再吹而聚，不从令者诛(3)。三军服威，士卒用命，则战无强敌，攻无坚陈矣(4)。”
【注释】
(1)“车坚马良”五句：意谓我方战车坚固，战马精良，突然遇见敌人，军中混乱，队列失序，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卒，通“猝”，仓促，突然。乱而失行，指部队混乱不成行列。即如《孙子兵法·九地篇》所说“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施子美曰：“有能之将，有制之兵，不可得而败也。教战之法，前却有节，左右应麾，虽绝成阵，虽散成行，此有制之兵也。虽使之卒遇敌人，乱而失行，亦无足虑也。吴起之对，其亦以节制为主欤？”刘寅曰：“吾车既坚，吾马又良，将士勇敢，兵众强盛。卒然遭遇敌人，则惊而失其行列，将如之奈何？”朱墉引《醒宗》曰：“天下事每败有所恃而无所警，故虽坚良勇强，而或乱而失行者有之。”
(2)昼以旌旗幡麾为节，夜以金鼓笳笛为节：意谓白天用旌旗幡麾作为指挥工具，夜晚则用金鼓笳笛作为指挥工具。旌旗幡麾，均为军队旗帜。节，节制，指挥。这里指指挥工具。施子美曰：“用兵之道，不过旌旗、金鼓而已。昼则目足以有见，故以旌旗幡麾为节；夜则以耳而闻，故以金鼓笳笛为节。”朱墉引《翼注》曰：“旌旗等物，平昔教演既习熟，临期自遵指麾，夜战与昼战不同，所以不言旌旗旛帜，惟以金鼓笳笛慑一其听闻而已。”
(3)“麾左而左”七句：施子美曰：“夫既有节矣，则麾左而人皆左，不可得而右；麾右而人皆右，不敢以或左。此旌旗幡麾之节也。郑人之周麾，光弼之三麾，而卒以取胜者，麾之有节也。鼓之而进，怯者不得以独退，金之而止，勇者不得以独进，此金鼓之节也。吴汉齐鼓而进，周人以镯止之。此金鼓之有节也。至于一吹而莫不行，再吹而莫不聚，兹又笳笛之有节也。李靖兵法：‘角一声而皆散立。’即此推之，亦笳笛之有节也。金之鼓之，麾之吹之，莫不有节。苟有不从令者，诛之可也。此孙子所以斩左右二姬，吴起斩非令之材士，光弼斩不战而却者。”薛国安说：“‘用战之法’强调用严刑峻法来维护指挥命令的权威性，保证它能被不折不扣地正确执行。指挥员决策英明，指挥得当，而部属却‘金之不止，鼓之不进’，这样的军队‘虽有百万，何益于用’？靠什么使部属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呢？吴子再一次显现出法家本色，说‘不从令者诛’！利用严刑峻法、信赏明罚，来维护军纪，是整部《吴子》的一贯思想。”
(4)“三军服威”四句：意谓三军服从指挥，士卒听从命令，这样就不会有战胜不了的强大敌人，也不会有攻克不了的坚固阵势。服威，服从指挥。用命，听从命令。施子美曰：“如此则三军服上之威，士卒各用其命。以之而战则必胜，固无强敌也；以之而攻则必取，固无坚阵也。又岂有卒遇敌而失行者哉？此皆有制之兵也。不然，《周官》何以特重大司马大阅之法。”朱墉引《大全》曰：“将之于士，平昔贵以恩德相感，既战贵以形威相惧。畏敌则违命，畏我则用命，此兵家之所以尚威也。”朱墉引《开宗》曰：“此节言行兵必节制先定，虽使卒遇敌人而威命足以慑服众士，则击强摧坚无乎不可，自无乱而失行之患。”李硕之说：“吴起强调运用作战指挥手段应变。古代的作战指挥手段很简单，主要依靠‘旌旗幡麾，金鼓笳笛’。吴子认为，运用作战指挥手段应变，是临敌作战的一般方法，运用得好，强敌可以打败，坚阵可以攻破。他指出：根据敌情，白天以旌旗幡麾为视号指挥，夜间以金鼓笳笛为音号指挥，这样部队就可以按照作战指挥手段的号令，随时变更战斗队形、作战方向、战斗部署，以及前进或停止等行动。所谓‘麾左而左，麾右而右；鼓之则进，金之则止’。他还指出，运用作战指挥手段应变能否成功，关键在于‘三军服威，士卒用命’，只有这样，才能打败强敌，攻破坚阵，夺取胜利。”陈宇说：“吴起在其他篇章中对严格纪律也有着精辟的论述，如在《治兵篇》《论将篇》中指出：‘进有重赏，退有重刑’，‘将之所麾，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他在本篇中进一步认为，运用作战指挥手段应变能否成功，关键在于‘三军服威，士卒用命’，只有这样，才能打败强敌，攻破坚阵，夺取胜利。吴起把严明军纪、三军畏服威严作为战斗力的因素，克敌制胜的保证。他强调只要一切行动听指挥，就没有打不败的强敌，没有攻不破的坚阵。”解文超指出《尉缭子·武议》中对吴起作战也有一定篇幅的描写，其中“吴子临战，左右进剑。起曰：‘将专主旗鼓尔。……临难决疑，挥兵指刃，此将事也。一剑之任，非将事也。’与《吴子·应变》的‘凡战之法：昼以旌旗幡麾为节，夜以金鼓笳笛为节。麾左而左，麾右而右，鼓之则进，金之则止，一吹而行，再吹而聚，不从令者诛。三军服威，士卒用命，则战无强敌，攻无坚陈矣’内容文风相似。”
【译文】
魏武侯问吴起道：“我方战车坚固，战马精良，突然遇见敌人，军中混乱，队列失序，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吴起答道：“作战的一般方法是：白天用旌旗幡麾作为指挥工具，夜晚则用金鼓笳笛作为指挥工具。向左指挥，士卒就向左，向右指挥，士卒就向右，敲鼓就前进，鸣金就停止，第一次吹笛就行动，第二次吹笛就会合，不服从命令的就诛杀。三军服从指挥，士卒听从命令，这样就不会有战胜不了的强大敌人，也不会有攻克不了的坚固阵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