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问题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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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问题种种 〔4〕

“语文问题”可以有两个意思:或者指语文本身的问题,或者指使用语文的问题。本文要谈的是后者。这个意义的语文问题大致可以分三类:文风问题,语句问题,讹误问题。

讲到文风问题,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文革”时期的“假、大、空”。现在当然好多了,可是也还不能说是已经绝迹。假:报纸上的地方通讯常常掺假,不论是表扬还是控诉,都可能有不尽不实之处,不认真核实就要上当。

大和空是连带的。两千字可以说清楚的事情,写成五千字,自然就显得大而空了。如果实打实写它两千字,那就既不大,也不空。当然,这只是一般的说法。言之有物,长而不空的文章还是很多的,甚至可以说是主流。另一方面,不长而空的文章也不是没有。例如有一篇谈“通俗文学正在起新潮”的文章,三千字,不算长,可是通篇没提一个作家、一篇作品,这就不免空了。《人民日报》有一个专栏叫做《长话短说》,很好。于光远同志在《福建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我为什么写小文章》,很有道理,引它一段(根据《北京晚报》1984年12月22日的摘录):

这两年写这类小文章也有点体会,觉得有时候值得讲一讲的看法,只不过这么一点点,如果写成大文章,无非是要勉强搭架子,占用报刊过多的篇幅,也占用读者的更多的时间,也占用自己更多的时间,还推迟自己的看法和广大读者见面的时间。何必呢!当然有些问题需要写成大文章,那就写成大文章吧。文章的大小,应该因文制宜。另外一个文风问题是“转文”。这是复古倾向的一种表现。

举两个例子:

即是说 ,它逃走的时候,其屁股 已经不那么完整了。(《人民文学》1984年12期69页)

富于感情,易冲动,一瞬之间,为之所感动 !

又恰恰正好与其共有同好 。(《小说选刊》1984年12期27页)

这种转文给读者的印象是身穿中山装,头戴乌纱帽——并且往往是戴歪了。

第二类问题是语句问题。一般所说的“病句”,语文刊物上谈得很多,这里就不谈了。举几个别的例子。用词不当的例子:

中国,火药的祖籍 ,火箭的故乡,征服星空的策源地 。(人民日报1985年8月16日)

一个生造词的例子:

未满十五岁的男子跳高新秀柯文程,近在台湾一次田径分龄赛中创造一米九七佳绩 。(出处同上)

一个粗心大意的例子:

他基本上能准确地预报 出当地三至五天的天气预报 。(《光明日报》1984年12月8日,二版;或者把第一个“预报”改做“作”,或者把第二个“预报”删去。)

最后谈谈讹误问题。这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排校之误,包括错、倒、脱、衍四种情形。错又有无情、有情之分。无情错指那些上下文连不上的错字,例如:

此刻古城尚未遭到敌机轰炸,一切仍如住 常。(《小说选刊》1984年12期26页)

别人说我专功 山水,不务其他。(《人民文学》1984年12期42页)

“住”是“往”之误,“功”是“攻”之误,都是一望而知,为害不大。有些错字能够连上上下文,我管它叫有情误,这种错字容易叫读者上当。举两个典型的例子:

《历代文选》误为《历史文选》,《精读指导举隅》误为《精神指导举隅》,《略读指导举隅》误为《略谈指导举隅》。(文史资料出版社《文化史料丛刊》第四辑148页)

《建康实录》误为《健康实录》。(《人民日报》1984年12月16日,八版,图书征订联合广告)

第二个例子特别危险,它会让离休老干部大感兴趣而拿到书会大大失望。

颠倒的例子一般都是一看就知道的:

搬动书架是烦麻 一点。(《人民文学》1984年12期21页)

三八年底我从晋南一一五师在所 地实习回延安。(同上,67页)

广伯宁 街25号被评为五好大院。(《北京晚报》1984年12月18日,标题)

末了这个例子对熟悉北京街道的人不成问题,对其他人就麻烦了,因为地图上只有“广宁伯街”,没有“广伯宁街”。

脱落的例子也是有不成问题的,有成问题的:

延安鲁迅艺术学文学系主任。(《小说选刊》1984年12期31页)

这个例子不成问题,第一个“学”字后头落了个“院”字。底下这个例子就成问题了:

汉语语音史 王力著 中国社科

这是登在1984年12月28日《人民日报》五版上的图书征订联合广告里的一行。别的书都列出书名、著者、定价、出版社四项,惟独这一本缺定价。是还没有定价吗?不是,第122期社科新书目里有这本书,定价是3.20元。在征订广告上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衍余的例子不多,我只搜集到两个。一个是《光明日报》1984年11月27日第二版上的一个标题(两行):

人民武装警察北京总队某部三大队造 /安全押这科研产品三十二万里

第一行的“造”字是多余的。另一个是《人民日报》1984年12月30日第四版上的一个标题:

上海市政府加强法制建设/清理过时规章和规范性等文件

这个“等”字是多余的,正文里就只写作“规范性文件”。

以上是排校方面的错误。第二类是作者笔误的例子:

这项工作搞起来可是要命的差事 了。(人民文学1984年12期42页)

听着这句话,霎那间 ,我的眼前出现了故乡胭脂川碧绿绵亘的丛林。(人民文学1984年12期66页)

第一个例子简单,“事”为“使”之误,今已常见。第二个例子比较复杂。有两个词都表示极短的时间,一个是“刹(chà)那”,一个是“霎(shà)时间”,“霎那间”是二者的混合物,是作者搞拧了。

作者笔误往往由于音近,尤其在意思也讲得通的时候。有许多成语有两种写法就是以笔误开始而终于取得“第二式”的资格的,例如“莫名(明)其妙”、“故(固)步自封”,“事(时)过境迁”。上面举的“差使”误为“差事”的例子,有的词典里也认可了。有一个词“报道”在四十年代常常被误写成“报导”,解放后又只有“报道”没有“报导”了。有两个词,现在的写法是错误的,但是已经习非成是,恐怕改不过来了。一个是“利害”写成“厉害”,一个是“片段”写成“片断”。

语文讹误的情况是很多的,只有作者、编辑、校对共同努力,才能把错误减少到最低限度。事前把关很重要,很多报社、出版社都采取了措施。我觉得事后检查也很有用,惩前毖后么。可以采取内部通告的形式。其实也可以鼓励读者举发。当然不必像中华书局印《四部备要》的时候那么悬赏,回一封印好的感谢信也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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