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伯雷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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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故事出现以来,最有趣、获利最多的故事”的作者于1495年生于希农。他是一位发达的法律公证人的儿子,独特、永不疲倦、多疑成性、喜热闹、有学问而淫荡猥亵。他早就被送进一所圣芳济修道院,日后抱怨说:“怀胎9个月的女人……不能忍心让他们受9年之苦……而仅仅加了L形物在他们的衣服上,而把头发剪去很多,并说了一些话就把他们变成鸟。”——亦即,她们将他们的发剃去而使之成为僧侣。这孩子之所以会接受这样的命运,因为他倾心于研读,而且可能像伊拉斯谟般,他被修道院的图书馆所吸引。在那儿他发现另有两个僧侣希望研究希腊语文,这方面的学术所揭露的广大古代世界刺激了他们。他进步得很快,因而比代亲自写信来赞扬他。事情很顺利,在1520年,这位未来的怀疑者被任命为牧师。但有些老僧在文献学中察觉出异端思想;他们控告这几位青年希腊主义者用布道所收的费用来买书,而不把该项费用交给公共财库。拉伯雷和另一僧侣被单独地关起来,并把无异于他们半个生命的书剥夺了。获悉此意外事件的报告之后,比代求情于弗朗西斯一世,于是国王下令让这两位学者恢复自由和特权。某一更进一步的求情带来了教皇的敕令,允许拉伯雷改变他对修道院的忠顺和住区;他离开圣芳济修道院,进入迈勒泽斯(Maillezais)地方的本尼狄克特会(Benedictine house,1524年)。在那儿,格奥弗罗伊(Geoffroy d'Estissac)主教非常喜爱他,乃与院长共同安排拉伯雷欲往何处去则允许其往该处去研究。拉伯雷走了,忘了回来。

试过几家大学后,他进入蒙彼利埃的医学院(1530年)。他必已先受过教导,因为他在1531年就得到医学士的学位。不知什么理由他不再继续攻读博士学位,而恢复漫游的生活,直到1532年他才安居于里昂。像塞尔维特,他把行医和学术追求结合成一体。像充当出版家塞巴斯蒂安·格里菲乌斯(Sebastian Gryphius)的社论助理,出版了好几版希腊文句,把喜帕恰斯的警句译成拉丁文,而且自愿淹没于当时在里昂已成大河的人文主义潮流中。1532年11月30日,他寄了约瑟夫的作品给伊拉斯谟,附上一封奉承的信,对37岁的人来说未免奇怪,但却也令人欣赏那热诚的时代:

格奥尔格·达马格纳斯(George d'Armagnac)……最近送我一本弗拉韦乌斯·约瑟夫(Flavius Josephus)的历史……并求我……将之送给你……我很渴望地把握这个机会,噢,神父中最有人性者啊,以我感激的敬意向您表明我深沉的尊敬和虔诚。我的父亲,我说过?若您的溺爱能允许,我应叫您为母亲。所有我们知道的母亲,她们在见到之前,甚至在知其为何物之前,就滋养其子宫的果实,她们保护之,庇护之以抗空气之残酷无情——您已做的都是为了我,为了我,我的脸您不知道,我的微贱之名不能给您任何印象。您已把我养大,您已喂我以您贞洁的胸中之神圣知识;我之所以成为我,我之所以有价值,我惟独归功于您。我如不大声宣扬出来,我就是最忘恩负义的人。再次向您敬礼,可爱的父亲,贵国的荣耀,文学的支持者和不可征服的真理的战士。

一样是1532年11月,我们发现拉伯雷成为里昂市立医院的医师,年薪40利维尔(1 000美元)。但我们不可以为他是典型的学者或医生。他的学问杂而博,这倒是真的,像莎士比亚,他似乎对于成打的——像法律、医学、文学、神学、烹饪、历史、植物学、天文学、神话等——领域具有职业性的知识。他提到上百的古典传说,引用半百的古典作者之作品;有时候他很浅薄地炫示他的博学。他生活忙得没时间完成细节精确之学术;他所准备的版本并非小心于细节的典范。他不像伊拉斯谟或比代那种献身于人文主义的人所具有的那种性格;他爱生命甚于书籍。他被描绘成具有极显眼的仪容,高而俊,学识的源泉,谈话的光和火。他并不如旧有传说,根据他对酒鬼的致敬和对酒之赞美歌所作的错误推论,说他是个酩酊醉汉;相反,除了一个小私生子,活得如此短暂,以至于只是种可原谅之罪外,他过着一种很合理的高尚生活,而且受到当时精神最崇高的人物,包括教会的几个显要人物的尊敬。同时,他本身具有法国农夫的许多品质。他喜爱在田园、街道上所遇见的豪放和乐观之类的人;他欣赏他们的玩笑和大笑,夸大的故事和夸张的下流话;很不智地,他使伊拉斯谟的名声在他面前显得黯然失色,因为他收集、连缀这些故事,改进并增订之,用古典的学识使之尊严化,提升至有结构的讽刺文,很小心地加入了猥亵的成分。

当时流行于农村地区的一个故事,说到一个仁慈的巨人名叫卡冈都亚,他的洞穴般的胃口和爱及力量方面的功绩;地方的传述说,当他走过时,从他的篮子里掉下的小山和圆石到处都是。这样的故事,一直传述于未曾听到拉伯雷大名的法国小村庄里,直到1860年。一不知名的作家,也许是拉伯雷自己对自己开玩笑,把寓言略记下来,而以《巨人卡冈都亚的伟大而无价的年代记》为名在里昂出版(1532年)。此书销路极好,因此拉伯雷决定写续篇,关于卡冈都亚之子的事。因此,在1532年10月的里昂博览会中,出现了一本匿名的书——《最有名的庞大固埃之可怖、可怕的事迹与本事》。这个名字已被用于某些流行的剧本中,但拉伯雷赋予这个人物以新的内容和深度。沙本神学院和僧侣们责备此书为猥亵,但是其销路极好;弗朗西斯一世喜欢它,某些教士团人士也喜爱它。将近14年后,拉伯雷才承认为该书的作者;因为他怕他的学者之名(若非生命的话)受到危险。

他和学术依然结了不解之缘,因而忽略了医院方面的责任,乃被革职,若非巴黎主教暨法国学院的共同创立者简·杜·贝雷请拉伯雷当随身医生一起出使意大利,恐怕他连吃面包都成问题(1534年)。4月回到里昂,拉伯雷于10月在当地出版了《庞大固埃之父、伟大的卡冈都亚之可怕的生活》。这是那部书的第二卷,后来成为全书的第一册,包涵对教士团闹着玩儿的讽刺。因此又遭到沙本神学院再度的谴责。不久这两故事一起出版,除了《圣经》和《效法耶稣》(The Imitation of Christ)外,没有一本书在法国的销路会超过它。据说弗朗斯王再度笑倒而喝彩。

但在1534年10月17日、18日间的晚上,张贴在巴黎各大建筑和国王自己门户上的侮辱新教徒的告示,使国王由人文主义者的保护者转变成异端的迫害者。拉伯雷再度隐匿作者的身份,但已受到普遍的猜疑,而且他有足够的理由害怕把国王当做随从的沙本,可能会要这个丑闻作家的头。简再度拯救他。这位和蔼的教会人士,现在是红衣主教,他把这个遇到危险的学者、医生、色情文学家突然带出里昂的是非之地,到罗马去(1535年)。拉伯雷的运气还算好,在那儿发现一位开明的教皇。保罗三世原谅他对僧侣和牧师职责的疏忽,而准许他行医。为了正式道歉,拉伯雷把日前“紧急收回”的版本中最冒犯正统嗜好的章节,从未来版中删去;当埃提内·多莱特(Etienne Dolet)为了开他玩笑而未经其允许,就出版他那未经删节的版本时,他把这位出版家的名字从朋友的名单中删除。在红衣主教的保护之下,他再度研究于蒙皮立,接受医学博士学位,在那儿对广大的听众讲课,然后回到里昂去恢复医生兼学者的生活。1537年,多莱特描写拉伯雷在聚集的学生面前,一边解剖一个被处决的罪犯,一边讲解剖学的课。

此后,我们只知道他那波状生活的片段。当弗朗西斯一世和查理五世在艾古斯莫特斯(Aiguesmortes)召开历史性的会议时,他是国王的扈从人员之一(1538年7月)。两年后我们发现他在杜林,跟随居雍·杜·贝雷(Guillaume du Bellay)——红衣主教简·杜·贝雷的兄弟——现为驻萨沃伊的法国大使。大约此时,侦探们在拉伯雷的信件中发现有些项目在巴黎激起骚动。他匆匆赶回首都,很勇敢地坚持到底,国王终于免了他的罪(1541年)。不管沙本神学院对《巨人传》(Gargantua)和《庞大固埃》(Pantagruel)的重新谴责,弗朗斯给这位受困扰的作者一小职位,即政府的请愿厅长,而且正式允许其出版《庞大固埃》第二册,拉伯雷很感激地将之献给那瓦尔的玛格丽特。该书在神学界引起偌大的骚动,拉伯雷经过审慎的判断,避难于梅斯——当时为帝国的一部分。在那儿,他在市立医院里充当一年的医生(1546—1547年)。1548年,他回到里昂,以为可以安全,1549年,他到巴黎去。最后他的教会方面的保护人使他得到莫顿教区牧师的任命(1551年),该城就在首都之西南方,而这位被追逐的年迈的人物恢复了他的僧侣袍服。显然地,他把圣俸的职守委托给属下,自己则仰赖收入为生。就我们所知,当他有点不合常规地出版其作品的第四册时,他仍是莫顿的牧师(1552年)。该书献给沙蒂永(Chatillon)地方的红衣主教奥德特(Odet),一般猜测曾获其准许;显然地在当时的法国,像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红衣主教那种有学问而宽大的高僧大有人在。然而该书受到沙本神学院公开指责,国会并禁止其出售。此时弗朗斯和玛格丽特均已死去,而拉伯雷又不获阴沉的亨利二世的宠爱。他一度离开巴黎,不久就回来,他经过长期的疾病之后死去(1553年4月9日)。一个旧故事说,在他的病床上,有人问他要往何处去时,他回答Je vais chercher un grand peutêtre—“我要去寻找一个我所向往的未知的世界”。天啊,这是传说呢。


拉伯雷·巨人卡冈都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