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斯当（1766—1816）
拿破仑狂飙的一生中有两位贡斯当。一位是随从维利·贡斯当（Véry Con-stant），他记录了这位伟大独裁者的私人言行，成卷的回忆录，否定了“奴仆眼中无英雄”这句俗语。另一位是本杰明·贡斯当，他生于瑞士，曾游学各城市，最后浪迹法国。他的一生充满了拖欠的债务、遗弃的情妇和朝秦暮楚的政治经历。本来这样的人不值得在此提及的。然而，他多次的冒险却有幸为历史作证，多少知名女人曾为他魂萦梦牵。同时，他善于剖析自己的弱点，文笔流畅细腻，毫不虚伪，读了他的文章之后，我们甚至也开始明白了自己的弱点。
他头20年的生涯记载于《红札记》（Cahier rouge）中，后20年记载于《阿道夫》（Adolphe）这本小说里。1804年至1818年的生活他记载于《生活随笔》（Journal Intime）中，他的足迹遍及巴黎、科佩、魏玛及伦敦各地。书中包括了他对历史、文学、心理学和哲学的引人注目的片段。仅有《阿道夫》是他在世时出版（1816年伦敦），《生活随笔》、《红札记》是到1887和1907年才出版的。这些零星的札记，加上当代众多关于贡斯当的记载，构成了今天我们所知道的贡斯当。
他出身于瑞士一个日耳曼贵族世家，其系谱可远溯至800年以前。不过，我们在此除了谈谈他的父亲外，倒不需要追根究底。他的父亲本身终日忙于享乐，根本无暇去管教儿子的放荡行径。贡斯当男爵为荷兰议会属下瑞士军中一名军官。他英俊潇洒，博学多闻，伏尔泰亦与其为友。1767年年初，他娶一名法国新教徒尚迪厄（Henriette de Chandieu）为妻。她当时25岁，而他已40岁。10月25日，她在洛桑生下了贡斯当，一星期后她就去世了，成为受贡斯当一生不正常行径之害的第一个女人。他的父亲将他随意地托付给许多教师教养过。第一位教师以打骂、好言哄骗双管齐下，教导贡斯当在幼年时即精通希腊文。不过，这些体罚伤害了贡斯当的健康，因此，他又换了一位家教。这位教师居然带他至布鲁塞尔的花街柳巷冶游。第三位教师为他奠定了音乐的素养，但不曾教导贡斯当读书，全靠他自修。他一天往往读书8到10小时，因此视力受到了无法复原的伤害。他博览群书，也因此永远失去了对宗教的信仰。他曾在埃朗根（Erlan-gen）大学一年，又转至爱丁堡大学。在这里，他亲自体验了苏格兰启蒙运动的余晖，可是他也在此染上了赌瘾。他一生不治行检，除女色外，赌为戕害他最深者。在巴黎、布鲁塞尔浪迹几年以后，他最后定居瑞士，为了证明异教较基督教优越，开始了宗教史的写作。
贡斯当早年生活糜烂，他的情妇一个接一个，赌场也是一个接一个。1785年，他父亲安排他寄居巴黎的让·巴蒂斯特·苏阿尔（Jean-Baptiste Suard）家中，这是一位博学而和蔼的文学批评家。他对待贡斯当十分亲切。据贡斯当说：
他们那一群人十分喜欢我。我的思想当时还不够坚实，漏洞百出，但时有隽语的趣味。我读书不专，但比起当时年轻一辈文人则略胜一筹。我性格与众不同，这些都引人注目……现在回想当时所说的话，回想我目中无人的骄态，真不知他们怎么会容忍我的。
1787年，他邂逅了他所谓“第一位我所认识的智慧超群的女人”。“泽利德”（Zélide）——即伊莎贝拉·范·杜伊尔（Isabella van Tuyll）——为鲍斯韦尔在荷兰时苦苦追求的名女人。她拒绝了鲍斯韦尔等人的求爱而和哥哥的家庭教师结婚。1787年时她正无可奈何，郁郁不乐地和他住在纳沙泰湖（the Lake of Neu-chatel）附近的科伦比叶（Colombier）。她前往巴黎督导她的小说《卡利斯特》（Caliste）出版时，与贡斯当邂逅。她当时已47岁了，但在这位19岁的浪子眼中，她风韵犹存，体态诱人，才艺不凡。贡斯当一向以思想成熟为豪，但在她面前，他却显得只是少年轻狂，言谈幼稚。贡斯当后来说：“我仍热烈地怀念在一起的日子，我们饮着茶，无所不谈，兴致总是那么高昂。”她回到科伦比叶后，他也在附近的洛桑住下来。她的丈夫以为两人年岁差距甚大，因此误认两人的交往仅是友谊而已。她热心地教导贡斯当，他从她那里了解了女人的狡猾，男人的谎言。“我们讥笑、咒骂人类，大家为对方妙语醉心不已。”
他的父亲终于打断这场有些许学术意味的爱情游戏。他把贡斯当送到不伦瑞克公爵处。这位公爵不久即将领军对抗法国革命。贡斯当在宫中担任典礼官。宫廷礼仪之暇，他落入了女伯爵克拉姆（Baroness Wilhelmina von Cramm）的温柔陷阱，与她结婚（1789年5月8日）。不久他就觉得做丈夫不及浪子有趣。他说，米娜（克拉姆）喜欢“狗、猫、鸟、朋友、情夫”超过合法的伴侣，因此诉请离婚。离婚后，他恢复了自由之身。不久，他又对马伦霍尔兹男爵（Baron von Marenholz）的妻子哈登贝格（Charlotte von Hardenberg）产生了感情。她不肯委身做贡斯当的情妇。不过，她愿意和男爵离异，然后和他结婚。想到另一次婚姻的可怕，贡斯当逃回了洛桑（1793年）和科伦比叶，于是泽利德又开始了她的教育。他现在已经26岁了，她觉得他应该牺牲多彩多姿生活的乐趣，安定下来。她对他说：“如果你认识了一位活力充沛的年轻女子，她也能和我一般爱你，同时不比我笨的话，我会有这个度量说：‘去找她吧！’”不料，令她惊而气愤的是，他居然不久就找到了一位精力充沛的年轻女郎。
1794年9月28日，在尼永（Nyon）至科佩的途中，贡斯当邂逅了28岁的斯塔尔夫人。他“跳”上了她的马车，开始了一场15年充满海誓山盟、眼泪、情话的爱情喜剧。他从不曾见过比她更智慧过人、意志坚强的女人，而她的热情更为少见。他经过了放荡无度的少年时期，已无个人风骨可言，由于荒唐淫乱的生活，他已失去了天生的活力。面对着斯塔尔夫人的气势，他孱弱不堪一击。他轻易地赢取了斯塔尔夫人，但也是打了败仗。虽然她接受他成为情人，还让他相信他是阿尔贝蒂娜的父亲，但她也不知何时哄骗他签署了永远效忠的誓约。这卖身契，加上他积久的债务，在即使两人都已带着不同的伴侣上床后，仍然束缚着他的身心。此誓约如下：
我们誓言为彼此奉献此生，我们要郑重宣告我们两心相系，永不分离。我们将安危与共，永不二心。我们愿尽所能，坚固此情此意。
我愿郑重宣告谨以至诚，誓守此盟誓。世间万物除斯塔尔夫人珍贵情爱外，均不足珍惜。四月来与夫人共度晨昏，世上再没有比我快乐的人了。此生我若能使她欢享青春年华，老年共同安享余年，与红粉知己厮守终生，将是此生莫大乐趣。若无斯塔尔夫人，世事于我全为虚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