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国王入京朝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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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越传统关系中,中国往往要求那些与中国作对的越南统治者入京请罪。[53]也正是在传统关系中,越南统治者害怕前往中国京城。阮惠之前的越南诸王拒绝接受此项邀请,而是用一尊金像作代表。金像也许是用于替代那些不愿意来京城的越南国王的,也许是代表被越南人杀死的某位将领和某些将领的。由于这尊金像奉派出使时常常与上述两种情况联系起来,所以我们无从获知其准确的象征意义。[54]无论如何,不愿意来中国都城可能是藩属国国王们的一个特点,所以很少有国王来朝觐。

或许是由于这个原因,乾隆皇帝对阮惠答应前来参加他的八十寿典一事感到非常高兴,倾注了很大的热情。《清实录》记载了他关于此次朝觐的许多旨意。礼部尚书奉旨编纂一部全程接待越南国王的新礼仪。[55]中国赴越使节奉命描绘国王衣服的式样,以便于皇帝让人制作这样的衣服赏赐给阮惠。[56]阮惠进京途中的所有地方官都被告知,应该让阮惠对帝国取得的成就留下深刻印象,从而强化他“归化”的愿望。[57]福康安本人奉旨护送越王使团,确保满足阮惠的所有需求。[58]最后一点,鉴于越南国王赴京朝觐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对清朝官员在准备接待此次来访的过程中所犯错误的处罚一律延缓。[59]

与此同时,皇帝似乎对阮惠有求必应,而阮惠显然是为了试探清廷的善意。首先,他让他的贡使为他的母亲求一些人参,福康安和皇帝都立即把人参送给了他。[60]随后,阮惠派遣一个使团到北京,提出另外两个要求。其一,求赐时宪书(中国日历)。时宪书乃藩属国必用之物,每年都得派使团到中国都城来求。[61]皇帝马上表示同意。[62]其二,要求恢复自中越交恶[63]以来中断的双边贸易[64]。针对此项要求,皇帝命令重开边界,并建立市场向越南人民提供所需物品。[65]

清朝官员对黎氏难民的安置进一步体现了清廷的诚意。黎氏国王奉命剃掉头发,穿上满族服装,然后被迁至京城,编入汉军八旗,任三品衔佐领。[66]其他难民被分发江南、浙江或四川安置:有些被编入总督的旗营,有些则成为平民,其生活所需由地方官员提供。[67]

采取这些措施的部分动机是希望安抚那些仍然忠诚于中国的越南人。然而,另一动机则是要抑制越南人复辟黎朝的企图,以便让阮惠相信中国无意扶持其竞争对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来中国京城朝觐。[68]

阮惠对中国显示友好态度的这些做法表示感谢,但是,越南的国内形势无论按照任何标准来判断都不能说已完全安定下来,足以让阮惠离开越南近八个月之久。阮惠因此面临着两难抉择。如果他离开越南较长时间,暹罗人可能会在黎王后代的支持下乘机发动进攻。如果他不去北京,中国政府会感到深受污辱,中越关系可能受到致命的伤害。阮惠解决此一难题的唯一办法很可能是(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派一个替身去北京。[69]

1790年(乾隆五十五年)5月28日,由国王(或他的替身)率领的越南使团抵达中国边界。福康安立即接见他们,并陪同进京。在北京以南的良乡,他们受到礼部侍郎的迎接。他代表皇帝用传统的茶艺招待他们,并带他们直接前往热河行宫。[70]

沿途发生的三件事表明了乾隆对藩属国国王阮惠宽宏大量的态度。[71]

根据清帝国的律条,使臣写给本国的所有公文信函都须经过中国人的审查,其副本还要送到军机处保存。福康安按照规定审查了阮惠写的前三封信。然而,当皇帝知道此事后,下令不再审查阮惠的信函,因为审查信函不足以显示清廷对来自遥远国度的这位权贵的信任。[72]

当皇帝得知阮惠的儿子陪父亲同来时,就立即册封他为世子。乾隆谕阮惠曰:“国王身受藩封,备膺宠命,以本年八月,朕八旬寿辰,亲率王子及陪臣等,远踰万里,诣阙祝厘。并以朕为师为父,深冀成全。鉴王悃忱,真如家人父子。王既以父视朕,朕亦何忍不以子视王。且王子年甫垂髫,情殷瞻就,益征训秉义方。”[73]

第三件事发生于越南使团抵达江西之时。皇帝从巡抚呈递的奏折中发现,接待使团的费用每天高达4000两银子。对这么大的开销,皇帝起初没有在意,但后来有些担心,如果地方官员对使团的接待过于优厚,京城的接待就难有进一步提高的空间了。[74]

1790年8月20日阮惠甫抵热河,立即受到皇帝的召见。自此以后他在所有的公开活动中都陪伴皇帝左右,在皇帝的八十寿典上更是风光无限。皇帝写的关于这些庆典的文字中,总不忘提及越南国王出席之事。[75]

阮惠当朝时期的中越关系异常密切,越南向中国派遣使团的次数就是一个明证。从1661—1911年的250年间,越南只在45年中向中国派遣过使团,平均5年一个使团。然而,在阮惠当朝的1789—1793年,每年至少派遣一个使团。[76]不过,这个频率仅在礼仪层面上反映了两国间的关系正如一位中国历史学家指出的,阮惠在官方层面与中国的密切接触,并未阻止他追求旨在进一步扩大越南利益的独立自主的政策,即使这种政策会与中国发生冲突。[77]

这种政策在几个事例中都得到了体现。第一,据报告,他授予一些中国海盗越南官衔,然后派他们去袭扰华南沿海地区。第二,据说他在帮助广西的叛党天地会。这些行动旨在扫清重新占据两广的道路,因为阮惠认为,两广地区在古代是属于越南的。[78]第三,与历朝历代采用汉语作为官方书写语言不同,阮惠采用了喃字,这是记录越南口头语言的一种以汉字为主体的综合文字。[79]第四,他准备攻占暹罗,因为暹罗正在支持他在国内的对头,尽管暹罗也是中国的一个藩属国。[80]


事件的解决中越关系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