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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卷 作恶的穷人
十一 贫穷帮痛苦
马里尤斯慢慢爬着旧宅的楼梯。他正要回他的陋室，看见走廊里，戎家大女儿跟在他后面。他一见这姑娘就觉讨厌。就是她拿走了他的五法郎，现在问她讨回也来不及了，他那辆马车已开走，另一辆也已走远。况且，她也不会还给他。至于向她打听刚才来的那两个人的住址，那是白费口舌，她肯定不知道，因为那封署名法邦图的信，是交给圣雅克德奥巴教堂的慈善家先生的。
马里尤斯走进房间，随手关门。可门却没关上。他回过头，看见有只手抵着半开的门。
“怎么回事？”他说，“谁呀？”
是戎家大女儿。
“是您？”马里尤斯几乎是生硬地说，“怎么老是您！找我有什么事？”
她似乎若有所思，不作回答。她不像上午那样自信。她没有进来，而是呆在走廊的阴影中。马里尤斯从半开的门缝里看见她。
“喂！怎么不回答？”马里尤斯说。“找我有什么事？”
她向他抬起忧郁的眼睛，眸子里仿佛隐隐闪烁着一道光。她对他说：
“马里尤斯先生，您好像有心事。怎么啦？”
“我！”马里尤斯说。
“对，您。”
“没什么呀。”
“肯定有。”
“没有。”
“我说肯定有！”
“别烦我了！”
马里尤斯又推了推门，但她仍用手抵着。
“听着，”她说，“您错了。您不富有，但今天上午您帮助了我。请继续做个好人吧。您给了我吃的，现在您有什么难事，请告诉我。您有心事，一看就知道。我不愿意您愁眉苦脸。怎样使您开心呢？我能帮上忙吗？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吧。我不问您的秘密，您也不必告诉我，但我可以帮助您。既然我能帮我父亲，我也能帮您。送个信，跑个人家，挨家挨户问些什么，打听谁的地址，跟踪什么人，这些事我都能做。好了，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我去给您传话。有时，去传话的人，只要知道是什么事就够了，一切都会办妥的。您就吩咐吧。”
马里尤斯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人感到快坠落时，还会计较什么树枝吗？他走到戎家大女儿身边。
“你听着……”他对她说。
她眸子里闪过一道喜悦的光，打断他说：
“呵！对，用‘你’同我说话吧！我更喜欢这样。”
“好吧，”他接着说，“你带那位老先生和他的女儿到这里来了……”
“是呀。”
“你知道他们的地址吗？”
“不知道。”
“帮我搞到。”
戎家大女儿本已忧转喜的眼睛，此刻由喜而转阴。
“您想要这个？”她问。
“是的。”
“您认识他们吗？”
“不。”
“也就是说，”她急忙说，“您不认识她，但您想认识她。”
她把“他们”改成“她”，其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和苦楚。
“到底行不行？”马里尤斯说。
“帮您找到那位漂亮小姐的地址？”
她说“漂亮小姐”几个字时，有弦外之音，令马里尤斯不快。他继而又说：
“父亲和女儿的地址，总之都一样！他们的地址，怎么啦！”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您给我什么？”
“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我要什么，您就给什么？”
“对。”
“您会有地址的。”
她低下头，然后，猛地拉上了门。
又只剩马里尤斯自己了。
他倒在一张椅子上，脑袋和双肘靠在床上，陷入理不清楚的思绪中，感到晕头转向。一天来发生的事，天使的出现和消失，戎家大女儿刚才同他说的话，在茫茫绝望中飘浮着的一线希望，这一切，乱七八糟地充塞了他的脑海。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被惊醒了。他听见戎德雷特扯着刺耳的大嗓门在说话，而那句话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我给你说，我敢肯定，我认出是他。”
戎德雷特说的是谁？他认出谁来了？是白先生？“他的于絮尔”的父亲？什么！戎德雷特认识他？马里尤斯将会像这样突然而意外地知道所有的情况了吗？不知道她的情况，他的生活是多么黯淡无光啊！他就要知道他爱的是谁，那姑娘是谁，他父亲是谁了吗？包围他们的浓浓黑暗就要烟消雾散了吗？面罩就要撕开了吗？啊！天哪！
他爬上——不如说跳上五斗橱，又站到隔板上的那个小洞旁。
戎德雷特家破烂的屋子再次展现在他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