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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独处偏僻之地，不会想到念诵天父[251]
马里尤斯尽管爱沉思默想，但我们前面说过，他的性格却坚强刚毅。这种独自沉思的习惯，培养了他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同时也许减弱了他发怒的官能，但丝毫未损他愤慨的官能。他有婆罗门教徒的仁慈和法官的严正；他会同情一只癞蛤蟆，但也会踩死一条毒蛇。然而，他刚才瞅见的是一个毒蛇窝，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魔鬼窟。
“得把这些无赖踩在脚下。”他想道。
他原本想解开的谜团，一个也未解开，相反，可能变得更神秘了。对于卢森堡公园的那位漂亮姑娘和他称作白先生的那个男子，除了知道戎德雷特认识他们以外，其他情况依然一无所知。从他听到的那些晦涩难解的话，他只隐约猜到一件事：戎德雷特正在设置陷阱，虽不知是怎样的陷阱，但一定十分可怕；父女二人正面临巨大的危险，她很可能会遭难，她父亲则肯定遭难。得搭救他们，得挫败戎德雷特的罪恶阴谋，撕破这些蜘蛛结的网。他观察戎家那婆娘。她已把旧铁皮炉子从一个角落里拖出来了，此刻正在废铜烂铁堆里翻找什么。
他轻手轻脚地从五斗橱上跳下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为正在筹划中的阴谋深感恐惧，又对戎德雷特一家深觉厌恶，想到自己也许能为心爱的人做些什么，不禁感到欣慰。
可怎么做呢？给受威胁的人报信？可到哪里去找他们呢？他不知道他们的住址。他们在他眼前只重新出现了一会儿，继而又扎进巴黎茫茫大海中了。晚上六点等在门口，待白先生一到，便告诉他有陷阱？可戎德雷特及其一伙会发现他在窥视，附近又很荒僻，他会寡不敌众，不是被他们抓住，便是被他们赶走，他想救的人就完了。一点钟刚刚敲过。陷阱要到六点才开始。马里尤斯还有五个小时。
只有一个办法。
他穿上那件还能将就穿的外衣，围上围巾，戴上帽子，悄悄出去了，就像赤脚走在青苔上那样，几乎没发出声音。
再说，戎家婆娘还在那堆废铜烂铁里乱翻呢。
一出旧宅大门，他便拐进小银行家街。
在这条街的中段，有一堵矮墙，好几处可以跨过去，墙后是一块空地。马里尤斯心事重重，缓步而行，脚步声消失在雪地里。他来到矮墙旁，忽听得附近有人在说话。他回头张望，街上荒无人迹，且是大白天，可他明明听见有说话声。
他忽起念头，从身旁的墙头上往里张望。果然有两个人正背靠着墙，坐在雪地上交谈。这两张面孔，他从未见过。一个蓄着胡子，穿着工作服，另一个留着长发，衣衫褴褛。蓄胡子的戴一顶希腊式无边圆帽，另一个光着脑袋，头发上落满雪花。
马里尤斯把脑袋伸到他们头上方，便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了。留长发的用臂肘捅捅对方，说道：
“有‘猫露屁股’在，肯定能成功。”
“你这样认为？”蓄胡子的说。留长发的接上去说：
“每个人能挣五百法郎哪！大不了蹲五六年班房，顶多十年！”
另一个仍踌躇不定，将手伸进圆帽下搔头发，边搔边回答：
“这倒是真的。这样的事，是不能不做的。”
“我跟你说，肯定会成功的。”留长发的又说。“肖兹老爹的双轮小马车会套上马的。”
接着，他们开始谈论头天在快乐街看的一部情节剧。马里尤斯便又继续赶路了。
他觉得，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躲在这堵墙后，蹲在雪地里说的晦涩难懂的话，也许同戎德雷特的罪恶计划不无关系。说不定就是那件事。
他朝圣马索镇走去，遇见第一家店，便上前打听哪里有警察分局。人家告诉他在蓬图瓦兹街十四号。马里尤斯朝那里走去。
他经过面包店，花两苏钱买了个面包吃了，估计晚饭是吃不成了。
他边走边想上天还是有眼的。他思忖，假如早晨他没给戎家大女儿五法郎，他就会去跟踪白先生的马车，也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戎德雷特的陷阱就会一无阻挡，白先生就会遭殃，他的女儿也会和他一起完蛋。
